第二百三十四章 如足如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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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绝不能以牺牲臣的儿子为代价。”容云禁看着皇帝，笑容平静，甚至带着一些梦醒满足的祥和。下一瞬，他口鼻处的鲜血喷薄而出，在空中洒下刺眼的红。
入宫前饮下的鸩酒，发作的比他想的还要快。
“臣来做陛下麻痹太后的筹码，请陛下，放过我的儿子。”他依旧看着皇帝，下一瞬，猛地倒下。仿佛一座被抽去支撑，骤然坍塌的山峰。
苦撑了这么多年，到底也是逃不掉坍塌的结局。
皇帝吓得后退了许多步，才反应过来就在眼前发生了什么，猛地冲上去，却在看见鲜血的瞬间又后退了两步：“来人！来人！”
潜龙殿雕龙画栋的顶一瞬间朝容云禁压过来。可他依旧是一副平和的笑意：“陛下，臣不愿负陛下，却也不能再负锦雪。”
很多年前，他放弃了自己的发妻，来换得皇帝的一句忠君爱国，手足情深。
那时的妻子便说过，戍卫皇权，只会得寸进尺，永远也不会停歇。
他当时不信，如今才知，字字诛心。
“大哥，你也要弃朕……”皇帝的话喃喃响在耳边，“朕没想过要大哥的命啊……”
容云禁的眼渐渐空洞涣散，他不知道皇帝这一生到底能不能明白情谊二字，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终有一日知道自己做错了，可是眼下，他只能这般，保全容迟的性命。
为了保全这个儿子，他想过很多法子，打压他，疏远他，远送他入天涯，可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他引人注目的事实。
凡为人臣，出众，便是错的。
皇帝垂着手，终于，慢慢在身体渐凉的容云禁面前跪下来，声音极缓极慢：“连你也要逼朕，大哥从小到大，无人偏爱朕，唯有大哥，可后来，大哥心中之爱换了别人，朕不怪大哥。可如今，大哥竟要为了别人，来逼迫朕吗”
不再有人回答他。
从此以后都不会有人再回答他。
“你这般拼命护佑你这个儿子，朕来看看到底值不值得。”皇帝慢慢地起身，对着外头候着的侍卫开口，“传令下去，继续寻找容迟，姜家长子掌兵，包围平昌王府，一旦发现容迟踪迹，立刻押解到朕的面前。”
那侍卫看到了平昌王仰躺在地的尸体，上下牙不断地打着颤：“陛下……陛下……”
“去吧。”皇帝的语气依旧平静漠然，直到那侍卫离去，他才终于如梦初醒地反应过来，容云禁是不会再醒过来了。
他脱力一般地坐倒在地，喉咙是发出类似呜咽的声音，这呜咽声渐渐放大，在空荡的潜龙殿氤氲丞了嚎啕。
“为帝者，皇权在上，什么都可以割舍。”他呆坐着，“父皇不就是这样的吗他不也是这样教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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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翊在容迟的注视下忍不住地心虚。
容迟看着姜翊，语气带着些许不可置信：“你早知道了”
“知道什么”姜翊皱了皱眉装傻道。
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对他说真话，说自己带他离开金陵城，是因为料定陛下一定会杀了他，所以冒着天大的风险也想保他。
“我说你这么反常，原来是因为有事瞒着我。”容迟耸了耸肩，“你知道陛下在抓我，还是哄骗着我离开金陵，对吗”
姜翊不再说话，只是感觉自己的心猛地下坠。
容迟冷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姜翊反应过来急忙去追，却看着容迟越走越快，像是一道怎么追也追不上的影子。这座小城从南到北步行也不过两个时辰，以至于没有走了多久便到了城门口。
“你上哪儿去”姜翊叫了容迟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今日追了这么久的容迟，她竟一点也没来得及喘气，“容迟，容二，容曙之！”
“回金陵去。”容迟的声音忽然变得漠然，“皇帝抓不住我，或许会为难我家里人。”
“可你回去了，他就不会为难你家里人吗”姜翊追着他的样子依旧像是一只逐食的黄鹂鸟，“你慢点走！”
“我不懂，昨日我还是救护边城百姓的英雄，今日我就成了彻头彻尾的反贼，张榜通缉的逆臣天家所言，也能这般出尔反尔”容迟猛地停下，姜翊差点一头撞上去。
只是这个时候姜翊也不敢埋怨他，干笑着说：“你可算是停下来了，你腿真长……”
容迟打断了姜翊，眼眸中的锐利几乎戳穿姜翊粉饰的笑容，“我是容家的儿子，我父王不会叛国，我也不会，既然是绝不会做的事情，又为什么非要扣到我头上来”
姜翊伸手猛地扯住容迟的袖子：“容二，我相信你，我知道你没有叛国，更没有通敌！可如今金陵城遍布追兵，一旦回去你会死的，千万不要回去，不要！”
她的每一个字节都在狠狠地发抖，像是一片掉入别人掌心，一碾就碎的枯黄落叶。
“罢了。”容迟深深地望了一眼姜翊，姜翊终于从这个从不示弱，从不认输的少年眼中，读出了那种类似绝望的无奈，“我累了。”
”容二，别。”姜翊不肯放开他的袖子，“我跟你走，躲起来，朝廷追杀你十年我就陪你远走十年，他们追杀你一辈子我就陪你躲一辈子！只要活着，一切都不算结束！”
“我不要。”容迟将自己的袖子，慢慢地从姜翊手中抽出来，笑容里带着幼稚，却令姜翊横生心酸，“你告诉过我，天下人不信我，那是他们傻。我浴血多年，一心只为有一日他们想起我，说，世人皆称容迟生有反骨，可他是个好人。可是呢，昭城受的伤，还没结痂呢。”他终于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就掉下来，语气里满是委屈，“姜翊，你骗我。”
姜翊很想说，我没有骗你。
可她无论如何也没能说出口。
“容迟此生，流落至此，已经忍够了，如今，只想堂堂正正地受死，再逃，再抵抗，不过是给了皇帝问责我父亲，我家族的权利，到时候，你的姨母或许也会被牵连。”他终于释然地笑了笑，“你懂得吧。”
释然天下之大，原来真的容不下他。
姜翊也掉下眼泪来。
“我想做拯救世间的英雄，到底，救不了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