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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子时，扎满了帐篷的南海子里灯火通明，蔓延四野，一些夜间值宿的女真人在其中挎着刀弓巡逻，不过整体的气氛并不紧张，甚至有些松懈。 连日围困明人的京师，明人只敢背城而守，根本不敢出来，已经让女真人的心里起了小觑的意思，而且南海子本身也有围墙，就算明人来攻也要颇费一些功夫，更何况还有凉水河、小龙河作为阻挡。 距离南海子一里多地的凉水河右岸娘娘庙，在风里却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响动，一个又一个身影从娘娘庙当中鱼贯而出，弓着腰奋力推着已经架上了炮的炮车，沿着河岸呈一字摆开。 炮车就位的消息依次传来，韩林默默地看着十步以外就是黑洞洞的夜色。 经过两天多的昼伏夜行，他们终于在晚上赶到了娘娘庙，又在这里等待三更半夜才将炮车给推了出来。 成败在此一举，韩林的心中一时间也不由得有些紧张。 等到河对岸都亮起了如同鬼火一般的豆亮，范继忠走了过来，用最低的声音对着韩林说道：“大人，咱们哨子已经探明，左右都没有鞑子的明暗哨，就等大人发令了。” 韩林微微地点了点头，对着身旁的向导任守忠客气地问道：“任兄，咱们后撤的路确定没什么问题你可得仔细地盘算好了，千万错不得，一会路上跑着的，可是咱们五百多人的脑袋。” 任守忠自信地笑了笑：“韩将军请放心，京南这地界我跑了三十多年，可还没磕掉过一颗老牙。” 韩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这退路可比杀贼更加重要，等这次回去，我一定为任兄请赏。” 任守忠笑着称都是为了杀鞑子而已。 韩林又勉励了他几句，然后又对着身边的两个人吩咐道：“柱子一会去上游，继忠一会去下游，但凡听见我这边的锣号，即刻按照咱们之前说好的路线撤退。” 李柱点了点头，范继忠则有些迟疑地道：“那大人，咱们这些炮……都不要了那岂不是都便宜了女真狗了” 德胜门那边战斗的情形已经越来越明确，鞑子那边已经有了自己的火器营，虽然还只是个初步的试验品，连雏形都算不上，而且一战即几乎报废。 但如果他们将这四十多门的炮留下，这就相当于为鞑子的火器营重建提供了武器。 “炮重要还是人重要” 不待范继忠回答，韩林又说道：“炮没了可以再造，而且除了咱们自己的炮，袁都督给的那些，用着也不放心，丢了也就丢了，现在鞑子鸟铳都用不好，用炮炸不死他们的！” 当然，这话也只是韩林安慰安慰范继忠而已，他可知道后来女真人的火炮也是十分犀利的，甚至能和明军展开对轰。 等两个人消失在了夜色当中以后，韩林又阔步走到了陶国振那里，一会将由他来发号施令，指挥四十门火炮进行轰击。 见韩林过来，陶国振躬身行了个礼，借着微弱的月光，韩林发现这个车营的主官脸上竟然没有什么紧张，反而有着一些藏不住的兴奋。 “国振，都准备好了” “回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哪队先放，哪队随后各个车正联正都已经铭记于心。” 这是韩林与陶国振、孟满仓等车营诸官商议后的结果，现在的火炮可不是后世的那种靠着冲击波和破片对敌人进行杀伤，几乎都是通过炮子本身对敌人进行杀伤，当然也有开花弹这种，但威力实在是一言难尽。 因此几个人商议，第一轮炮火主要的目的就是将建奴给惊出来，让其在营地内现身，等到人出来了以后第二、第三轮、第四轮才是真正杀敌的时候。 除此以外，这种打法也有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能够如鸟铳三段击那样，可以分批进行轰击，就是间隔的时间肯定比不上鸟铳，要长上不少。 而且为了造成更大的杀伤，韩林此次特意带了开花弹、海战用的链弹。 不过这些炮弹并不能用将军炮来发射，而是用的飞彪铳，其实就是大口径的臼炮，而此炮，也是后来满清威远将军炮的原型。 见自己答完以后韩林没有出声，陶国振又道：“大人，既然都已经准备妥当了，是否可以下令了” 他的声音里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先等等。” 韩林对着陶国振笑了笑，随后继续观望南海子如同繁星一般的营盘。 韩林看着看着竟然不由得有些出神，脑海里回想的竟然是当初浑河岸边炮轰老奴座船的情景，彼时还不算逃出生天的他们，凭借着一腔血勇想给建奴留下点念想，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地轰死了老奴。 而现在他还想轰女真人的大汗二代目。 他在目镜当中找了半天皇太极的大纛，然而让他失望的是，由于天黑和距离的缘故，那些影影绰绰的旗帜根本就难以分辨。 更何况其实一里多地的距离，已经达到了不少炮的极限，韩林估计皇太极的大帐应该在靠中后的位置，这是火炮难以企及的。 虽然心中有些惋惜，但韩林也不期盼自己的命能那么的好，轻易地就找到皇太极的大帐，又轻易地就能将其轰成骨碎肉渣。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后，韩林的面容严肃了起来，对着身旁的陶国振轻声下令道：“开始罢。” 随后韩林就退到了一旁，将指挥权交给了陶国振。 自己则在一个亲兵从娘娘庙里搬出来的椅子上坐定，准备静静欣赏接下来的一幕。 “燃火绳！” 陶国振的话音刚刚落下，他身边的号鼓手猛地举起喇叭用力地吹了一下。 韩林随即看到河边一颗一颗的火星开始闪亮。 等待了片刻以后，身旁的陶国振猛地断喝了一声：“甲字队，放！” 一阵尖厉的竹哨声猛然响起，被火绳点燃的发捻，发出“滋滋”的轻响，慢慢地燃烧着，直至整个火星都没入了炮身当中。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一声震天的炸响率先响起。 紧接着炮响声连成了一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