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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一方平安（上）
（生而为妖）
掀起帘子，如花与宝源楼少东家对视。这便是事情的真相吗？五灵魔老再次出山，无论是他们谁来，这隐仙镇恐怕都不会平安。柳如花的手指在颤抖。
“不会等死的。如此多的修真子弟。灵虚宫虽然已经不济，但这隐仙镇好歹也是东土的重要商埠。如此多南来北往的修真子弟岂会坐视隐仙镇生灵涂炭。”宝源楼少东家说。
艾晴柔不知不觉地就抽了抽嘴角——她是灵虚宫正儿八经的入室弟子。已经不济的那个。
“那为何要我们走，你自己为何不走。”如花性子直爽泼辣，颇有点儿红楼梦里凤姐儿的的滋味，三句话不到，就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关键所在。
“我嘛，等着看热闹。”宝源楼的少东家佯作轻松地说。
热闹，这隐仙镇已经被掌爷折腾得够热闹了。
“你是不是太享受这的生活，真把自己当人了。”如花握拳冷笑道。
宝源楼少东家一笑。可是也就这一刻，他看上去不太像个生意人。
“没错，宝源。你在这的日子挺好。你很聪明，这些年你赚了许多钱。你在这隐仙镇，不但有富贵荣华还有地位。你修了路、建了公学，无论是老百姓还是学子，看见你很尊敬，甚至连衙里的官人见了你也会露出个笑脸，叫一声少掌柜。可是，你想过吗？这一切，都因为他们不知道你是妖。你是不是红尘待久了，真忘了自己是谁？这里是挺好，可是不是你的真正容身之所啊！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前些日子我看你突然带着雇来的高人去灵虚山山腰帮忙找丢失的婴孩就觉得古怪，你从不与妖争斗。你到底还想做什么！”
艾晴柔心里一愣：丢失的婴孩？又是这件事？
不知为何，艾晴柔总觉得这事明明跟她们没关系，却总是在她们身边绕。当初小琉小璃就是说有怪物抱走了婴孩。她们也确实遇见过一个奇怪的红衣女妖。当时那个红衣女妖被云初打退，莫非是已经受了伤？而且那事之后，云初似乎总是怪怪地，现在想来他是在盯着他的玉佩。而如今，这块玉佩正在她身上，而且她还从乐掌柜这得到了另外一块。玉佩似乎与天魔的传说有关，那婴孩又是怎么回事？婴孩与天魔有关？那云初是不是也与天魔有关呢？
说到婴孩，青娘的魂魄也曾说她千辛万苦帮助师尊找到的镇守在封魔窟的高人竟然是一个婴孩。
一时之间，艾晴柔思虑万千。
身旁窗台上斜倚窗棂的掌爷却是一脸平淡。似乎他所关心的不过指尖游走的月光而已。月华似水，洒落在他妖魅的眼角眉间。
宝源楼少东家对如花道：“这里的日子是挺不错。”
“不错？呵呵，你醒醒吧。你记得吗？两年前你给他们修竹板桥。桥边的玉娘不会说话，却天天乐滋滋地挺着肚子给工人烧水送水。玉娘分娩时大出血现了原形。你是怎么阻拦那些工人的？结果呢，有谁听你的吗？——最可恨玉娘的夫君，那个看上去很老实本份的汉子，当场将婴孩丢进了河里——然后玉娘想都没想就追着跳了下去。河面上好一片血淋淋的红色。宝源，人对你好，大多不过是一时的同情或者因为你的钱，如果有一天，他们发现你是妖，那他们的恶性情绝不会饶你。你会死得比玉娘更惨。”
“乐掌柜知道你是妖。”
“所以我难得。”乐掌柜挺不要脸。
“所以这才是我的容身之多。劝你不要被眼前一时的舒适迷了心窍。”如花道。
兄妹俩对视。
艾晴柔等人一脸茫然地看着兄妹俩吵架。过了一会，艾晴柔转头问掌爷：“掌爷，五灵魔老什么的，会不会很可怕？我们，也要走吗？”
她的动作很怪异，没几个正常人会对着一盆“蔬菜”说话。只是六小几个都已经习惯了艾晴柔的怪异举动。只宝源楼少东家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仙人掌。
有危险，自然是要走的，这姑娘傻吗。掌爷正欲说话。
却看见眼前艾晴柔的眉宇间竟是浓浓的不舍。她轻轻地垂下眼睫道：“那灵虚宫怎么办？我们的房子、行李都在那。”
旁人听着，约莫会被她气得倒吸一口气。这姑娘可是有够小气的。标准的爱财如命啊。
艾晴柔不看掌爷。低下头的她似乎在等一个残忍的决定。掌爷的话却在嘴边硬生生地卡住了。苦笑一下——她不舍。他知道。因为那山上有她来之不易的东西。她的菜地，茅屋，她苦苦经营的叫做“家”的地方。
东西很少，少得可怜。却装满了她的心。
如果可以，他愿给她更多更多。
掌爷一时没说话，定定地看着眼前艾晴柔的眉间浮起一抹哀愁。这样的模样，他不习惯看。
她如此重视那个小破屋，竟然让掌爷也突然没来由地想起那碗菜粥。心似乎被一条绳子猛地揪住。就在这一刹那间，有一个奇怪的片段在脑海里电光火石般闪过。“我不走，那里是我的家！”一个模糊的影像闪过，似乎是一位老者。“好，我们信你。我们几个族的性命，今日托付与你。但愿上天垂怜。此番厮杀之后，我们能有一片安生的土地！”又是一道影像。耳畔的声音似乎是一个，又似乎是几个。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双眼睛，柔媚空灵，似乎与眼前的艾晴柔重合起来——那是一双极美的眼睛，眼里却似乎有着同样的不舍。一样，似乎与眼前艾晴柔一模一样。可是看清这双眼的一刹那，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冰冷封固的记忆里爬出来——愤怒，对，是愤怒！
刹那间掌爷只觉得自己的神魂猛地荡了荡，意识里涌出一股几乎无法抵挡的恨意。
受了无数年囚禁的折磨，掌爷自控力显然不是凡人所能比拟。几个呼吸间，掌爷已经自行按压下那莫名其妙的恨意与悲伤。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如果不知道的话，他看上去似乎只是有些疲倦。
是疲倦。
可是那双眼睛是怎么回事？
那老者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
为何会在这时想起这些，这是不是暗示着什么？
掌爷扶额。
“还有，师兄怎么办？”艾晴柔又道。
师兄？
虚弱的掌爷闻言猛地抬起头，就在刚才那一刹那，胸口突然有些莫名的疼。
艾晴柔似乎真的很在乎那个楞木头。
掌爷沉默地看向身前艾晴柔的双眸——原来，那眸子里还牵挂着一个人。
无端有些胸闷。其实掌爷早应该知道的。因为那个呆子，艾晴柔才有了落脚的地方。而那个呆子，在艾晴柔看来有着跟她一样的坚持。艾晴柔似乎总是格外珍惜这种人。
云初？掌爷不自觉地默念了一次这个名字。
风神如玉，耿直严谨——可是掌爷从来不喜欢他。云初的身上，有掌爷看不透的东西。连他的性格，也不为掌爷所喜。说笑可以，可如果呆子真的喜欢上那个人，掌爷似乎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呢？若说不满，他连不满的资格都没有。云初再楞再呆再钻牛角尖，也是一个活生生有血有肉的人。而他，不过是一缕不知何时便会离去的命魂。
可是，胸口所在的地方，有些隐隐作痛。
“掌爷？”艾晴柔发觉掌爷闷不做声。
“烦死了。本公子记忆里似乎没躲‘蘑菇’的习惯，”向来保命为先的掌爷此时别过脸故作嚣张地说，“呆子，你真够笨的。不就是个几个魔老吗？没事就看看热闹，有事骑上麒麟拍拍屁股就走，谁闲着没事追你不成？”
艾晴柔一愣，对哟，她还有火麒麟啊。掌爷可真是聪明。
一瞬间，艾晴柔脸上的愁云消散不见，再次化作无忧无虑的笑。
她的忧愁，似乎只要一碰着掌爷就都会解决。
却不知，这一笑的背后是掌爷又一次把虚弱的自己置身在险境。
一株仙人掌看看她的笑靥又别脸看窗外烟花。烟花极美，却是转瞬即逝。
烟花声中，突然响起一声古怪的轰鸣……
宝源楼少东家不肯走似乎是贪恋这富贵安稳，他不走，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或许，他是真的已经变得太弱，太弱。弱得似乎魂魄深处有些地方变得柔软起来。
靠坐在窗上的掌爷斜枕栏杆，闭上长睫。偏生就在这时，天空夜幕之中，传来一声不同于烟花绽放的轰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