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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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陌香坊内。
邈娘有些担忧地望着面前正在梳妆的乐锦。
“乐锦,你真的不带上玉佩吗”
她提前为乐锦备好了一枚玉佩,算不上多么名贵的玉种,但是玉质坚硬,放在心口,可以抵挡一时片刻那凶猛的箭势。
哪怕只是一点点,也总能多一份防护。
若不是怕引起卞明瑞的警惕,不能身着软猬甲等防身的护具,邈娘早就备了十件八件给乐锦套上了。
也不是邈娘小题大做,实在是,那可是利箭,一个不慎就要丢了性命的。
就算是和主子商量过的,可这种事也是太容易出意外了。
她不得不担心。
乐锦轻轻将一根栀子样式的绒花发簪插入发髻中,端详了下镜中的自己,而后笑着转头看向邈娘。
“邈娘,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做到最好。主子一开始说让那箭与我擦身而过,那的确是更加安全。可救命之恩,就是要见了血才有份量。若是我真的带了这块玉佩,卞明瑞那般多疑的性子,不知道又会暗中琢磨什么,觉得是我暗中谋划。与其费心谋划但收获不了最好的效果,不如做到极致。只有我真的受了伤,才能让这一局尽善尽美。”
“可万一……”
“没有万一。若真出现了万一,那便是我命不好。但我若是死了,也总能为主子接下来的布局残余下一丝半点儿的用处。看在这点儿用处上,主子应当会给你一个容身之地。”
乐锦的脸上,不同于在卞明瑞面前伪装出的温柔静和的笑意,此刻她的笑,格外真心。
“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牵挂的人了。邈娘,我们的命不好,一个贱籍便禁锢了我们一生,让我们哪怕行走在路上都是低人一等。可我不服!所以,哪怕死,我也要为自己争一争。”
她曾经也算是官宦世家的小姐。
可惜,祖父站错了队,因着玩忽职守等多项罪名被判了斩首之刑,女眷和未成年的男子通通没为贱籍。
她因着美貌出众被选入了绮陌香坊。
初入香坊的时候,她才不过七岁。
十五岁挂牌接客,这其中的八年,简直比死了还难熬。
卞明瑞他所喜欢的那些才情和温柔,都是乐锦在一点点折磨下学会的。
弹琴若是弹得不好,便要被打手心。
只是,用的不是寻常的木板,而是在上头扎了细细密密的银针。
打下去,成片的血珠冒出,几乎不比死了轻快。
但是,伤口却极小,不会损伤了肌肤。
乐锦是被当做未来的花魁娘子培养的,所以要求得自然格外严苛。
她要读书,要写诗,甚至要懂得经史子集。
如此,才能吸引那些雅好才情的公子哥们。
若是背不下来,便要被兜头一盆凉水,而后,站在院落内吹着寒风继续背。
当时,可是腊月寒冬。
乐锦的身子自此落了寒症,大夫说,日后怕是子嗣上艰难了。
可香坊的人哪里会在乎
对于一个花魁,身带寒症不宜有孕反而是件好事。
这也是他们惯用的手段,提前坏了姑娘的身子,免得她们总还存着旁的心思。
终于,乐锦挂牌了。
她的第一夜,拍了五千两。
躺在帷帐后的那一刻,乐锦清楚地意识到,她必须要脱离贱籍,必须要离开香坊。
否则,她会彻底腐烂在这里。
所以,哪怕死,她也要试一试,争一争。
“别胡说,不是说了吗,我们要一起离开这绮陌香坊,要一起光明正大地走在阳光下,走在世俗里。你不愿听我的话,我也无法勉强你,但是乐锦,你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
邈娘已经许多年未曾哭过了。
哭,在这香坊内是最无用的事。
从曾经的香坊姑娘到如今的香坊管事,这一路走来,她听过的哭声难道少过了吗
但此刻,邈娘还是红了眼眶。
她把乐锦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
此刻邈娘甚至后悔,若是当年她未曾冲动和那客人闹上一通被毁了面容,或许她可以代替乐锦去接触卞明瑞。
如今,也该是她去做这场局。
而不是只能留在香坊中,甚至连担心的端倪都不敢露。
“邈娘,你放心。我比任何人都在惜自己的性命。”
乐锦站起身,轻轻对邈娘笑了笑,而后转身离开了屋子。
作为香坊的花魁娘子,乐锦有属于自己的马车,贴身婢女已经在等候着了。
进了马车,乐锦敛下了神色,轻声道。
“走吧。”
乐锦到了那处宅邸的时候,卞明瑞还没有到。
其实直到此刻,卞明瑞也并没有让沈胥带来回信。
他今日到底会不会到,都是未知数。
但乐锦对自己这半年的辛苦经营还是有分自信的。
若今日卞明瑞不来,倒真是枉费了她这半年所花费的功夫。
她在香坊内,看惯了男人,自是知晓,卞明瑞对她是有那么两分真心在的。
虽然这点子真心在他的大业和谋划面前不值一提,但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他还是愿意为自己用上那么几分心思的。
轻轻撩起广袖,乐锦从一旁的水桶中舀出一瓢水,小心浇在那一丛栀子花上。
这花的味道,浓而不烈,清而不淡,一丛丛的白,让流动的风都带上了一丝清香。
突然,身后伸出一只手,握住了乐锦纤细的手腕,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水瓢。
“你这栀子,打理得极好。晚来骤雨山头过,栀子花开满院香。午后会有一场小雨,倒更是赏花的好时候了。”
卞明瑞的脸上带着极清淡的笑意,跟乐锦说话的时候,他的语调也柔和了下来。
“大人。”
乐锦的眼眸中恰到好处出现了一丝惊喜。
“怎么了竟这般吃惊。”
卞明瑞拉着乐锦的手往一旁的石桌处走去。
乐锦已经提前备好清茶和点心,都是她提前在香坊内做好的。
“乐锦没想到,大人今日会来。”
乐锦微垂下头,藏住了眼眸中的那一点湿润。
“听香坊姐妹说,苍鹿山似乎出事了,如今官府都乱得很。乐锦本以为,大人今日也要忙着公务。”
苍鹿山那一炸,宛陵城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乐锦知道,也不算意外。
卞明瑞脸上的笑意稍稍淡了些。
“该烦恼的,并非我,而是太守大人和巡察使他们。我不过一个微末小官,波及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