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沁沅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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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过街巷,掐丝珐琅内的安神香再也遮不住长街里鼎沸的人声,惊扰了浅眠的美人儿。
鹿皮绒毯上,女子满头的青丝乖顺地挽成髻,唯有几缕碎发慵懒地舒展在光滑的锦缎褥子上。
角落里的银霜炭盆,熏得人腮红直比车外姑娘们手中的桃花还要粉嫩。
绮年月貌的女子,蝶翼般的睫毛颤了又颤,终是睁开了眼。
夏梓沅瞥了眼捂在她耳侧的修洁手掌,抬眼望向褚肆深情款款的双眸,缓缓张口:“到了”
褚肆放下捂在她耳廓的手,复又摸了摸她微凉的手,放低了声音:“还要晚些,再睡会儿”
自他将那柄弯月长镰和峨眉刺赠与她后,总会在夜里花上一个时辰教与她,一连几夜,本就疲惫些。
今日又因姑母寿辰,不得已起早了。
趁着路上还有些时候,他便让阿沅横躺在怀中小憩,补补神。
怪只怪,唐雨乔过于招摇,一路招蜂引蝶,乱躁乱鸣,险要惊醒阿沅。
耳间乱入黄鹂鸣翠柳的啼啼声,与行人吆花卖风雅,夏梓沅也不再懒散地躺着了。
她起身坐起,稍理了理微乱的衣襟,坐在褚肆身旁:“睡够了,该醒了。”
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
出了宫,鸟儿哪有不欢愉之理。
她微微抬起车帘,观望起市井人烟。
有人摆摊贩售,有人手捧着搭配得当的花束,有人手里拿着一叠叠的小册子分发着什么...
他们的脸上且挂着知足。
褚肆见她望着外面的花花美景出了神,也跟着靠了过来,束带玄冠两侧垂着的红色流苏,坠落在了她脖颈处,激得她微痒躲闪。
褚肆暗暗揽过她的香肩,吃味地问道:“外头的莺莺燕燕,有这么好看吗”
夏梓沅巧笑倩兮,放下了手中的帘子,转而望向发酸的男人,颦笑道:“陛下的康衢烟月,当然好看,臣妾百看不厌。”
她头上的金簪流苏,灼灼摇摇的,伴着那醉人而煽情的赞扬,舒适地教他陶醉不已。
“朕的治下,自是好看。”
褚肆伸了伸被压麻了好久的腰肢,又懒懒地把玩起了腰间的荷包坠子。
他不由得想着,这如画的万里江山,与眼前的红妆芙蓉面,哪个更好看呢
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选择过于荒谬了。
缘何一定要选一样,他本就都双柄在手,徒增那个烦恼作何
“阿沅,朕将世间最美的花,和最美的画摆在你面前,令你选一样,你会如何选”
褚肆坏心眼地将这一选择推给了夏梓沅。
猛然的发问,夏梓沅微一发愣。
花和画这二者有什么勾连吗怎么这么问
苦思冥想了好半晌,她才选了一样:“若是臣妾,会选画”
“为何”褚肆问她。
“花是活物,开得再好也不过是一时之景,献祭着一生才夺得一句称赞,未免有些悲切。”
“而画是死物,虽怎也不及真物灵动,总归可长久留存。”
她想到的,是她先前为他所做的簪花与锤草印画,若是结合此二物,她只该选后者。
说白了,花是消耗品,画是艺术品,两者本也没多少关系,她只是在诉说她的选择。
可,见褚肆目露杂冗,绛唇抿了又抿,料想她说的不是他想听的,只好倒反天罡,推了这道单选题:
“若是可以,臣妾都要,抢也要抢来。而后,便将这最美的两样物件,统统赠与你。”
“好。”褚肆翳郁尽散,脸上总归是尽布暖阳。
马车内的暗潮涌动与旖旎横生,唐雨乔并不知。
他只觉前方路途过于拥挤了,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人人皆堵在一花铺旁,直至被人流止住了路:“吁——”
郭茂也紧跟着握紧了缰绳,将车立时停下。
他凑近了车帐恭声应着陛下:“主子,前方稍显拥堵,还需疏通片刻。”
“嗯。”
褚肆心中偶有闷气,随手掀开窗处的帘子,远远望去,人流密集所在,是一名叫“沁沅春”的花铺。
铺子外的木架子上,摆了好些新鲜美艳的花,绿肥红瘦,鲜活灵动的很。
不止花草有情,蝴蝶蛾儿亦有情,缱绻地绕在朵朵美妍旁,不舍地流连再三。
“沁沅春倒是个好名字。”他喃喃自道。
夏梓沅跟着望向他目光所及之处,见唐雨乔下了马后直奔那所铺子而去,正与里面的人言语着。
可惜那人在屋里,她看不分明。
又过了好一会儿,她总算见到了屋内的人,原来是佩兰他们三人。
很快,在他们的交涉下,周围拥挤的人群让出空道来,佩兰她们频频往马车处张望,眼里是掩不住的激动。
她在宫里待了这几年,自然是想到他们不愿过于高调,只远远地躬身行礼,没再凑上来言语,礼数尽为周全。
夏梓沅欣慰地点了点头,她虽将一些开铺子会遇到的问题一一描述在了纸张上,可想来问题也只多不少。
如此昂贵的地界,短短几日,她的铺子打理得这般井井有条,就连铺子外也是熙熙攘攘的,十停有八停是白衣秀士。
佩兰,不,还有杜衡与云亦初,他们都是心有丘壑经纬之人。
最好的朋友在身边,最爱的人在眼前,他们也都是有福之人。
“阿沅,你的乐善好施,而今看来,幸而没有被辜负。只是与人为善,也不全是好的。”
褚肆将帘子放下,遮挡了外泄的暖气。
夏梓沅对他后半句话很是赞同:“陛下说的极是,有人行百善而动一恶,即被定为恶,有人行百恶而动一善,即为善。
“可见,这善与好,也不甚匹配。”
若她的帮助最终导致佩兰家财散尽,人财两空,那她夏梓沅的帮助,是得不到好的。
褚肆翘首以望,他接腔问她:“若你的好心,换来的是背叛,阿沅会伤心的吧。”
伤心夏梓沅想了想,她为什么会伤心
她投放在别人身上的又不是感情,譬如佩兰,她投资的是她的天赋与才能。
品性是有,不过占了一部分而已。
若结果当真不如她所愿,只能证明这是一次失败的投资,亏掉的不过是些金银。
何至于伤心呢
这般想着,她坐正了身子,眼里皆是坦然地说道:“臣妾不会伤心,因为臣妾不会去帮一个毫无价值的人。”
她的答语,总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震得褚肆眼里隐晦的雾霭变流沙。
她想的远比他以为的开朗,也...沾有稚气。
香炉内的热气挟制了暗香疏影,捕捉着不定的游丝,令人心神稍晃。
人间芳华,哪有定数呢。
上等的踏雪乌骓迈步在空旷的街头,轮轴滚动在潮湿的泥泞里,拉着一厢的云心驶离。
四散开的人群再次聚合在沁沅春旁,纷纷争相附庸那一缕风雅气。
蓝衫襦裙的女子早已挤入花铺内里,人潮攒动着,青衫女子遍寻不及,还被挤出了铺子外。
左右也进不去,她只好在外围悄声等着。
方才的卖花老翁见到,凑了上来,从里面挑出一束长得新奇又娇艳的花:
“姑娘,老伯这的花,比店里的好看百倍,何必花贵银买他家的呢,老伯的便宜得很。”
女子见这花果真新奇,又怜老人操劳,也不再踟蹰,自荷包内掏了些碎银给了这老人家。
......
蓝衫襦裙的女子总归心满意足地买了花,可出了铺子,怎也不见好友的身影。
唯有一破旧的荷包孤零零地沾了泥泞,差点便淹没于泥里,不见芳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