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看别人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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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副主任那辆破吉普,跟在最后一辆土豆车屁股后头,“突突”地喷着黑烟,颠簸着开远了。 临走前,他抓着车门,翻来覆去还是那句话:“陈大娘,您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您报上去,这是大功劳!” 陈秀英就那么站着,眼皮都没抬一下。 车影子一没,下河村的打谷场“嗡”的一声,彻底炸了。 一个个脸上那憋了半天的笑,再也绷不住,咧开的嘴就没合上过。 老支书扯着嗓子吼,那嗓门,震得人耳朵疼。 “都动起来!把村里能搬的桌子,全给我搬出来!” 很快,场子中央就齐刷刷排开了一长溜桌子。 桌上,就是钱副主任交接下来的东西。 一沓沓崭新的“大团结”,拿牛皮筋捆得死死的。 旁边是五花八门的票,布票、粮票、工业券,嘛都有。 还有留作口粮和种子的土豆,直接堆成了好几个土丘。 全村老少,黑压压围了一圈。 那一双双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恨不得把那堆钱和票看穿了。 陈秀英拄着拐杖,不声不响地站在最前头那张桌子后头。 陈念站在她边上,手里捧着个工分本。 “开分!” 老支书扯开嗓子就是一吼。 陈念清了清嗓子,翻开本子,念出第一个名字。 “大牛!” 一个黑壮的汉子,从人堆里使劲挤了出来。 陈念盯着本子,声音不大,但清楚。 “大牛,总工分三百二十五,全勤,没缺席,没犯错。论功劳,你是头一份。” 她手里的算盘珠子打得噼啪乱响,嘴里跟着报数:“分红钱,一百二十块。” “土豆,三百斤。” “全国粮票,五十斤。” “布票,十五尺。” “工业券,十张。” 她每报一样,村会计就手脚麻利地把东西划拉出来,堆到大牛跟前。 场上“嘶”的一声,响起一片抽冷气的声音。 一百二十块啊! 一个壮劳力,在队里头累死累活干满一年,到头来能分个二三十块都算烧高香了。 一百二十块,这儿站着的人,大半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摞一块儿。 大牛整个人都懵了,直勾勾地盯着眼前那堆东西,人跟木头桩子似的。 这个快四十岁的汉子,嘴唇哆嗦得厉害,眼眶一下子就憋红了,热泪顺着脸上的泥印子往下滚,他也不知道擦。 他那双爬满老茧的糙手哆哆嗦嗦伸出去,想摸摸那些钱,可刚伸到一半,又猛地抽了回来。 最后,他“噗通”一声,对着陈秀英就跪了下去,磕了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陈大娘!” 他一开口,嗓子就堵住了。 “我……我这辈子,都还不完您这恩情!” 他嚎啕大哭。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俺家娃……今年能穿新衣裳了……能吃顿饱饭了……” 他这一哭,人群里好些个老爷们儿也跟着眼圈泛红,拿粗糙的袖口偷偷抹眼睛。 陈秀英受了他这一拜,脸上连条褶子都没动一下。 “这是你自个儿凭力气挣的,跟我老婆子没关系。拿着钱,家去让你媳妇炒俩菜,喝盅酒。往后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大牛又“砰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才被人搀起来,把分到的东西死死搂在怀里,生怕撒手就飞了,这才退回人堆里。 “下一个,李二虎!” 分红接着来。 每念到一个名字,人群里就爆出一阵叫好。 领到钱粮的,又哭又笑,说话都颠三倒四的。 还没轮到的,也跟着咧嘴傻乐,脖子伸得老长,脸上全是盼头。 整个打谷场上,那股子快活劲儿,又吵又闹,烧得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张婶子!” 陈念的声音忽然顿了顿。 闹哄哄的人群安静了片刻。 一个女人从人堆后头慢慢蹭出来,全程低着头,不敢瞧任何人。 陈念扫了她一眼,接着念:“张婶子,总工分一百八,缺勤五天,有过错记录一次。按规矩,工分要扣一半。” 张婶子身子猛地一晃,脸“唰”地一下就没了血色,死死咬着嘴唇,屁都不敢放一个。 陈念顿了顿,话头一转。 “但是,你后来改得不错,干活也肯下力气,抓陈建军那回,还是你第一个站出来指认的。功过相抵,这回就不扣了。分红现金四十五块,土豆一百斤,粮票二十斤,布票五尺。” 张婶子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看看陈念,又赶忙去看陈秀英。 陈秀英眼皮都没掀一下,算是默许了。 “哇”的一声,张婶子哭了。 她几步冲到陈秀英跟前,抬手就往自己脸上“啪啪”扇了两巴掌。 “陈大娘,我不是个东西!我错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您不跟我计较,还分我这么多,我……我真对不住您!” 陈秀英这才开了腔,声音没什么起伏:“行了。东西领了,就回去。往后脑子放清醒点,别再被人当枪使。” “是,是!我晓得了!我再也不敢了!” 张婶子抹着眼泪千恩万谢地领了东西,退到了一边。 有了她这么个例子,后头那些心里打过小鼓的村民,脸上都有点臊得慌,可心里头又松了口气。 这会儿再去看陈秀英,那眼神里就一个字——服。 分红还在继续,笑声、哭声、算盘声响成一片。 就在这热火朝天的时候,村口方向跌跌撞撞地扑过来三个人影。 是陈建军和周兰,还拖着个陈灵儿。 三个人浑身破破烂烂,脸上糊着泥,活脱脱就是逃荒的。 他们被赶出村后,就窝在山脚的破庙里,靠挖野菜活。 今儿个八成是听见了村里的动静,寻着声儿摸回来的。 他们远远就瞧见了打谷场上堆着的钱和粮食。 空气里飘着的肉香,人群里的笑声,传到他们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变成了刀子,往心窝子里捅。 三个人刚跑到场子外头,就被几个拿着木棍的民兵给拦死了。 陈建军和周兰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娘!” 陈建军的嗓子干得冒烟,喊出来的声儿又哑又破。 “娘!我们错了!我们真的错了!” 周兰也拼命磕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 “娘!求您发发善心,给口吃的吧!我们快饿死了!给碗汤喝也行啊!” 陈灵儿也跪着,饿得连哭的劲儿都没了,一双大眼睛就那么死死盯着桌上的吃食,一个劲儿地吞口水。 打谷场一下子就静了。 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齐刷刷扭头,看着村口那三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只是大伙儿的眼神里,没有半点可怜,反而有那么点儿…… 解气。 陈秀英自始至终,连头都没回。 她端起桌上的大瓷碗,慢悠悠喝了一口热茶。 然后,她开了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打谷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牛。” “看好门。” “别让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进来,脏了咱们的地儿,扰了大家的兴致。” “哎!” 大牛响亮地应了一声。 他把刚分到手的钱票小心翼翼揣进怀里,抄起一根木棍,又叫上几个汉子,大步走到村口,站成一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