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现在的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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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开始给我安排相亲。 有了我父亲的教训，我从来不敢为这事顶撞我母亲。 虽然，大学期间，我的生活费比起别的同学少得可怜，但只有我才知道，这种少得可怜，也是我母亲忍着失去父亲的悲痛，一分一分省，一元一元卖鸡蛋、蔬菜攒出来的。我二姐每次和我说起母亲的事儿，我就想掉眼泪，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对母亲好。 在我母亲的安排下，我见了几个女生，有个女生一眼就喜欢上了我，主动请我喝咖啡、吃饭，我送她回家的路上，她主动牵了我的手。我当时的第一反应是想甩开她的手，但我知道那样太伤人，于是就假装鞋带开了，弯腰系鞋带松开了她的手。这样的举动连续发生几次，女孩也看懂了，后来没有再约过我。 我母亲最中意的还是赖小红。 毕业后，赖小红像一株晚开的玉梨花，在这个小县城以压倒群芳的姿态绽放开来，追求她的人能从城东排到城西。 我母亲十分喜欢赖小红，我母亲多次跟我说，她是从小看着赖小红长大的，知根知底，人好，朴实，本份。赖小红也特别喜欢我母亲，见面了就拉着我母亲，亲热地差点就直接喊妈了。 每次赖小红过来，我母亲要么给她做她最喜欢吃的蛋黄焗南瓜，要么做我们从小在布兰坊经常能吃到千层糕、梅干菜、糯米团子、笋干等等，总是笑眯眯地喊我多吃点，每次赖小红都吃得风生水起，口吐莲花，不停夸我母亲做菜好吃。 记得有一次，赖小红来我家，刚好我姑姑来县城看我母亲，赖小红见家里来客人了，有点不好意思打扰，准备离开，我母亲却热情地牵过她的手，把她揽到身边，喜笑颜开给我姑姑介绍说，这是她未过门的儿媳妇。我姑姑听了特别开心，立刻掏出钱准备给赖小红包红包，赖小红不停摆手，脸却笑得跟朵花似得。 虽然，我知道赖小红的心意在我这里，虽然，我也知道我的心意不在她那里，但我从来没有正面拒绝过她。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我没有更好的办法。 小雨也会经常过来看我。 有一次，他给我送板栗，这是他特意回布兰坊翻山越岭摘的，一颗颗挑开刺，摘出仁，再用沙子炒熟，专程给我送过来。 那天下着大雨，他一直在店门口等我，我在邻市的店里查看，从下午两点直到六点多，我回来时，他浑身已经湿透了，层层塑料袋包好的板栗却还透着热气。 我剥了一颗放进嘴里，他紧张地问，“好吃吗” 我说“好吃。” 他就笑了，开心的表情像个孩子。 还有一次，他给我送刚刚摘下来的新玉米，我剥开新玉米，恩，真香啊，有米白色鲜嫩的汁液儿。 说实话，小雨对我的好，让我心生感动，尤其我刚回市里时，他多次陪我去看房子，一遍遍操着流利的市区口音和对方交涉，急得满头大汗。 那时，是我刚离开丁群，七年积淀的情感，瞬间失去，犹如断臂，我时常会生出“幻肢”的痛楚。而小雨对我的好，让我在”幻肢“的痛楚里，像是抓到了一条缝合的绳索。 当然，我对小雨仅限于感动，我不能光明正大地享受着他给予的感动，却又假装不知人家对我的心意 为了报答他的板栗和玉米，我请他去吃自助餐，孤独的背影总是让人印象深刻。 我怔怔地看着他孤零的背影，像个被世界遗弃的孩子，让人很是心疼。 小雨过生日，我请他吃饭，为了给我省钱，他挑了家撸串的街边摊。 我执意要给小雨买个蛋糕，被他阻止了，小雨说，“烤个馒头片，沾上辣酱，不比蛋糕香吗” 我们点了30个串，一盘烤馒头片，又临时加了盘炒方便面，就算是长寿面了。 我俩以茶代酒，我说，“小雨，祝你生日快乐，这么简陋的生日，委屈你了。” 小雨当即眼圈一红，说，“东哥，跟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开心，哪有什么委屈的。” 有个清明，我妈做了很多的青团要我送一些给小雨。 我去他住的地方找他。 看见我，小雨愣了半天，他没想到我会过去找他。 我说，“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小雨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有点乱，没想到你会过来。” 我在门口打量了一下房间，干净而整齐，不像是男生的宿舍，看得出来小雨的精细和用心。 小雨问我“是不是很乱。” 我说，“哪里有，像女生宿舍。” 小雨就笑了。 小雨的笑很有特点，他们都说小雨很少笑，他总是难得高兴，但每次见到我，他都会笑，不是大笑，他很少开怀大笑，是那种嘴角扬起微微散开的笑，像轻风拂杨柳，杨柳随风摆，自然还精准。 进屋后，小雨给我一张绿色的塑料小凳，仔细擦干净后让我坐下，他自己则一屁股坐在床上。 “你一直住这吗” 是啊，厂子照顾我，给我分了这个单间。 我点燃一支烟，顺着打火机的光，我打量了一下小雨。 小雨高了很多，眉清目秀、鼻子方直、满脸聪明，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虽然说不上多帅，但他嘴角经常会露出些许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使他整个眼前一亮，尤其是他的眼神，总是明亮纯净得像山涧小溪。 看见小雨，我就想到了丁群。 他们有相同的地方，也有不同的地方。相同的地方是，他们都是苦命的人，不同的地方是，小雨把命运当成一汪活水，能屈能伸，活出了一种自洽。 我一直觉得小雨是一个非常高大的人，顽强又悲悯，苦难的浪头朝他拍来的时候，他也是轻轻一笑而已。 记得小雨父亲入狱时，他都未记事，一直跟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长大，奶奶跳河自杀了，爷爷后来身体也越来越不好，据说他离家出走的母亲曾回来找过他，伸手向他要钱。但他不计前嫌，拿出钱帮母亲。他还要时不时给监狱里的父亲寄生活费，听说他父亲的身体越来越差。 其实，命运一直没有饶过像小雨这种，在方寸之间辗转腾挪的小人物，它总会在花团锦簇里布下荆棘，但小雨像一只不断向上爬的蜗牛，爬的不快，但一直在爬，期间会打滑，甚至会坠落，但始终保持爬的姿态。 小雨为了赚钱，经常加班，有时还会去罐头厂附近的工地做小时工，十分辛苦。 有一次，一阵急促的大雨过后，我出门办事，往罐头厂方向走，在路上碰见了小雨，他在工地做完小时工回来，灰头土脸的。 看见他这个样子，我心疼的同时，也在感叹，这个小雨，也太有韧性、太扛揉，接二连三的打击都不能消磨他的意志。 我很开心，伸出手去和他握手，他却把手躲在了身后。 原来他的掌上有很多毛刺，他怕扎到我的手，我拿着他的手一看，一排排的毛刺好像一把尼龙丝板刷。 我心疼地说，有困难就说，“干嘛这么拼命。” 小雨说，“放假待着也没事，就过去看看有什么活儿可以干。” 我陪小雨走了一段路。 本来，我想问问他父亲的事儿，听说他父亲快要出狱了，我还想问问他母亲的事儿，听说他母亲嫁给别人后，有了孩子，现在的丈夫有病，没钱医治，走投无路的她只好回来找小雨。 一路上，我怕他不开心，或者说怕伤了他的自尊，正斟酌为难时，却听见他一路上老轻声唱歌，还不时地顺手掐一两根已经枯萎了的狗尾巴草，突然，他叫了起来：“东哥，你看，你快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