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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兰香拿着听筒愣了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直到邮电局的工作人员叫她，她才相信韩进挂了她的电话。
从邮电局出来，周兰香焦急地想了一会儿，又跑回去给红星公社打了一个电话，这次她没有直接找韩进，而是跟接线员姑娘商量。
“我是韩进的姐姐，我们有点误会，我惹他生气了，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不是让你去叫他，我知道你也为难。麻烦你转达几句话，跟他说我有特别重要的事要告诉他，真的特别急特别重要，我半个小时以后再打过来，你跟他这么说就行，他来不来接我都谢谢你。”
接线员一听是韩进的姐姐，又不是让她直接去叫人，就很痛快地答应了。
半个小时之后，周兰香又打了过去，接线员小姑娘这次态度特别强硬，还有一些羞恼，“他不来接！说以后你的电话也不要叫他！你肯定不是韩大姐，这样冒认人家姐有意思吗真是什么人都有！以后你别打来了！打我也不叫他，他说得话你也不是没听见！”
接线员没有马上挂断电话，而是像自言自语一样大声嘟囔，“越来越不要脸！从县里追到这儿，真把自己当根葱了！”
电话又断了，周兰香觉得手里的话筒有千斤重，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韩进不肯跟她说话，她能想到的只有小山，又让接线员把电话接到了石原一中。
可那边也找不到小山，现在的高中两年制，小山去年寒假就已经毕业了。
周兰香在邮电局门口徘徊了好一会儿，握紧全是冷汗的手心，进门去给韩进发了一封电报，电文只有一句话：小黑生小狗崽了吗
这还是以前在家时他非缠着要给她读书，一开始还能老老实实坐在旁边读，后来越来越亲密，在她离家前，他读一页就要奖励，非让她亲他一下。
她不肯他就扑过来亲她，后来干脆抱着她读，读两句就要跟她瞎扯一堆，无论什么话题，最后准能扯到是她亲他还是他亲她上……
一章读了好几天也读不完，她实在没办法，就跟他乱七八糟地说书里的事，有一回看到书里的主角当着敌人的面说暗语，男人跟女人说：“咱家大黄猫要生小猫崽了，我们单位老马要一只，我走以后你记得点这事儿。”
她看他看她的目光热得吓人，就想转移他的注意力，说这个办法多好，以后他们遇上危险不能明说也可以这么办，家里没有猫但是有小黑，还有两只小雁，都是公的，就说他们要生小崽子了吧！
韩进当时特别看不上这俩主角，“他俩一看就没感情，这男的就没把这女的放心上，咱俩要是真有这种时候，你啥都不用说，我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你害怕。”
她当时不肯接他的话，他就扔了书把她抱紧，难得没有逗她，一本正经地跟她说话，“我知道你现在就在害怕，香香，你别怕，也别逼自己。我知道你心里转不过来这个弯儿，我等你，多久都能等，咱们有一辈子呢，你什么时候愿意了，咱们什么时候结婚。”
“不过我还是想早点准备结婚的东西，你就当没看见，也别因为这个有压力。我就是太高兴了，要是不做点什么，我肯定天天琢磨你……”
后面的话都消失在他有力的拥抱和炙热的亲吻里，那是她第一次没有抗拒他的亲近。
她以为他没有看出她的害怕，没想到他什么都看在眼里。虽然她怕得东西跟他想得不一样，但那份全心全意的爱护和包容真的太珍贵了。
周兰香填电报单的手剧烈地颤抖着，连字都写不出来，闭上眼睛把过去种种努力压下去，好一会儿才把电报发出去。
他会记得他们说过的话，他会知道这是一个危险预警，而且是十万火急的危险。
那样情况下说出的话，如果不是真的危险，她不可能在今天这种境况下提及。
周兰香焦急地等了一天，电报直接发到红星公社，今天就到了，他人就在公社，能马上收到，第二天就应该过来找她了。
第二天周兰香找借口让老太太去老姐妹家串门，她在家坐立不安地等着，可等了一天也没有任何动静。
第三天又焦急地等了大半天，直到下午五点多才有人敲门。她赶紧跑过去开门，失望地看着门外穿着绿色工作服的邮递员。
邮递员经常来给老太太送儿子的信、汇款单和包裹，跟他们已经很熟悉了，拿着一个信封交给周兰香，“张云清同志，电报退回，对方拒收。”
周兰香呆愣楞地拿着退回的电报，好一会儿才追着邮递员跑过去问他，“拒收的话，对方能看到电文吗”
邮递员点头，以为周兰香是来要电报费的，“电报送过去直接就是一张纸，对方既然签字拒收了，那肯定是看到电文也看到发报人了，所以咱们拒收的电报也不退费，对方拒收还要交三毛钱挂号信的钱呢！”
周兰香拖着脚步往回走，眼看要到家门了，又转身往邮电局跑，电话刚打到红星公社，那边的接线员就疾言厉色地开骂。
“你这人到底要不要点脸了人家韩部长不接你的电话，不接你的电报，你怎么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还没玩没了了没见过男人怎么地你想倒贴人家还嫌沾一手腥呢！”
“张云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住哪！人家韩部长为了躲你都下乡了，你还想怎么地警告你，再打电话骚扰韩部长我就举报你！让你们居委会上门给你做工作，大伙也都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毛病！别给脸不要脸！”
电话被重重地挂断了，周兰香想着接线员的话，有些茫然地慢慢走回家，手里还拿着那封被退回的电报。
韩进是铁了心地不肯跟她说话了。
她想着疤脸人凶狠的面相，还有那个韩进马上就要结婚的对象，一宿都没有睡觉。
第二天她跟老太太打了个招呼，说要偷偷回家看看父母。
老太太也觉得应该回去一趟，他们马上要去南方了，这一去可能很多年甚至一辈子都不会回来，怎么都得回去跟父母说一声。
周兰香吃了早饭就出发了，老太太叮嘱她不要带东西，把这两年她给她的钱带上就行，给父母多留点，去了南方她会帮她安顿好生活。又告诉她别待久了，一两天就回来，要不婆家知道了找上来，她就回不来了。
北山市到石原县有长途汽车直达，用不上四个小时就到，她在石原县拦了一辆往北去的大卡车，给了司机五毛钱买烟，没用上一个小时就到了红星公社大院的门口。
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公社的小街上几乎没有人，公社大院里也静悄悄的，好半天也看不到有人走动，周兰香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被太阳晒得有些头晕眼花。
她已经好久没出过门了，最近又一直没睡好，特别是这几天，几乎每次睡着都会惊醒，今天又坐了这么久的车，早上没有吃东西，现在胃里一抽一抽地疼了起来。
她的脚步停下，这样去见韩进不行，她得先去找点东西吃，再把自己收拾一下。
四月末的天气，大家都穿单衣了，她穿着毛衣还觉得有些冷，不用看也知道，现在脸色一定非常不好，这个样子不止是狼狈，情绪激动了还可能出事。
周兰香脚步一转，没有再往公社大院里走，而是转头打算去公社食品站看看。
她刚转头走了两步，就有人叫住她，“兰香姐！兰香姐！你，你等一下！”
富贵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看着周兰香露出一个特别大的笑容，挡在她的面前张着胳膊，“兰香姐，你回来啦！你要找进哥咋不进去我替你找他！”
说着就往公社里跑，跑了两步又一个急刹车跑回来，手在衣服上使劲蹭了两下，推着她也往公社里走，“走走走！进哥看见你肯定高兴！你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他有多想你！咱们一起进去，他得高兴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