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重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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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锦昭被妹妹突然急促的呼吸惊到，转头见她死死盯着地面。阳光穿透树冠在她脸上投下光斑，忽明忽暗间竟似泪痕。 “月前戚家嫡女诊出喜脉。“他声音放得更轻，“如今二皇子府正忙着筹备抓周礼要用的金锁。“ 江颂宜胃里突然翻腾。她想起前世冷宫里那些疯癫的嫔妃，她们总爱抱着枕头喃喃自语。那些未出世的孩子，在深宫红墙下化作多少冤魂 辛夷道一策马过来时，正看见少女单薄的背脊微微发抖。他解下墨色披风甩过去：“山风凉。“披风兜头罩住江颂宜的瞬间，她听见太子用气音说了句：“玉米地东侧第三棵树。“ 江颂宜瞳孔骤缩。那是前世她偷烤红腹锦鸡的地方！猛地转头，却见太子已策马走向争吵的皇子们。玄色蟒纹箭袖扫过枯枝，惊起满地斑驳的光影。 辛夷巍的马蹄声惊起几只山雀。他勒住缰绳打量江颂宜，金线绣的箭袖在阳光下泛着冷光：“锦昭，这位便是嘉庆县主“目光落在少女眉间朱砂痣时骤然发亮，“果真如传闻中明珠耀目。“ 江锦昭不动声色挡在妹妹身前：“殿下过誉。“他方才还在说二皇子府秘事，此刻掌心已沁出汗。树影婆娑间，江颂宜的红斗篷像团跳动的火。 “本皇子说句实话罢了。“辛夷巍用马鞭撩开车帘，瞥见江玉窈惨白的脸，“就像这赝品再怎么装点，也变不成夜明珠。“话音未落，四皇子的马鞭已抽断路边枯枝。 江玉窈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看着江颂宜漫不经心把玩箭羽的模样，忽然想起去年乞巧节——那时这村姑还缩在侯府角落，如今竟成了众人瞩目的明珠。 “二皇兄这般重规矩，“辛夷子固突然指向后方，“怎的见了太子殿下也不行礼“众人这才发现辛夷道一坐在矮脚马上，正啃着刚摘的野山楂。玄色常服沾着草屑，倒像个偷溜出来玩的世家公子。 辛夷巍嘴角抽了抽，敷衍地拱拱手：“皇兄今日倒是好兴致。“他早听说太子在别院种地养鸡，如今看来传言不虚。这般废物，也配占着储君之位 江颂宜望着辛夷道一指尖的山楂汁，突然想起前世。东陵军破城那日，太子也是这般悠闲地坐在城头吃果子，转头就将毒酒泼向攻城的敌将。 “本皇子正妃最喜结交巾帼英雄。“辛夷巍突然话锋一转，“县主若得空，不妨来府上品茶。“他盯着江颂宜发间金步摇——那是皇后赏的物件，若能将永定侯府拉拢过来。 “恭喜殿下即将喜得麟儿。“江颂宜答得滴水不漏。她可记得前世二皇子妃诞下死胎时，这人当场砸了满屋金锁。那婴孩脖颈处的淤青，分明是被人掐出来的。 辛夷巍还要再劝，林中突然传来喧哗。苏盛灰头土脸地策马奔来，手里还攥着把彩色尾羽：“神鸟没逮着，倒捡到这些——江颂宜你要不要“ 江玉窈突然掀帘惊呼：“殿下小心！“众人回头，只见四皇子搭箭对准树丛。弓弦响处，红腹锦鸡扑棱着窜上高空，七彩羽毛纷纷扬扬洒下来，正落在辛夷道一马前。 太子殿下吐出山楂核，随手撒了把金灿灿的玉米粒。十几只同样花哨的大鸟顿时从树丛钻出，争食声惊得马匹直打响鼻。什么“祥瑞“，不过是群贪吃的山鸡。 二皇子举着的金箭“当啷“落地。江颂宜憋笑憋得肩头直颤，忽然听见身侧“咔嚓“一声——江锦昭捏断了雕花弓弣。他正死死盯着辛夷巍腰间玉佩，那上面赫然刻着樱花瓣纹样。 …… 辛夷子固顺着江玉窈的示意望去，这才发现灌木丛旁啃野果的太子。二皇子辛夷巍眯着眼打量半天——这个披着玄色斗篷、衣摆沾满草屑的青年，与他记忆中病恹恹的储君判若两人。 “皇兄倒是清减了。“辛夷巍嘴上说着，连马都没下。在他眼里，这个常年住在山里的太子早该病死了。 辛夷道一吐出果核，木着脸点头：“二皇弟。“他袖口还沾着山楂汁，活像偷跑出来玩的富家公子。 江颂宜噗嗤笑出声。前世师父就爱装傻充愣，谁能想到这副懒散模样下藏着算无遗策的心她驱马上前：“我送殿下回营。“ 江锦昭立刻跟上：“苏小侯爷托我们照看太子。“他瞥了眼妹妹与太子并辔而行的身影，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虽说太子看着不像登徒子，可男女独处终究不妥。 辛夷巍盯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忽然冷笑：“老四，你这挑拨离间的伎俩太拙劣了。“他才不信病秧子太子能翻出什么浪，倒是四皇子这借刀杀人的心思昭然若揭。 “二皇兄说笑了。“辛夷子固抚摸着箭囊上的金线绣纹。去年秋猎时，他亲眼见过太子一箭射穿刺客咽喉的模样。那凌厉眼神，哪像将死之人 林间小道上，辛夷道一忽然开口：“他们都盼着我死。“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聊天气，“父皇给我修陵墓时，还问我要不要亲自选棺木花纹。“ 江颂宜攥紧缰绳。前世她闯进太子寝殿时，确实看见案头摆着陵寝图纸。那时师父正用朱笔勾选青砖样式，见她来了还笑着问：“你说牡丹纹和云纹哪个好看“ “殿下。“江锦昭突然插话，“围场常有野兽出没，还请加快脚程。“他实在听不得这些大逆不道的话，偏又不好发作。 辛夷道一忽然勒马。前方树丛沙沙作响，窜出只灰毛野兔。他随手摘了片树叶吹响，那兔子竟蹦蹦跳跳凑过来啃他靴子。 江颂宜看得目瞪口呆。前世师父总说动物比人好相处，原来不是玩笑话。她刚要开口，忽听身后传来破空声—— “小心！“江锦昭挥剑劈落暗箭时，辛夷道一已经拎着兔子耳朵翻身上马。第二支箭钉在树干上，箭尾缠着的黄帛写着“四“字。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太子把兔子塞进江颂宜怀里，指尖沾着的草汁在她袖口晕开青痕，“劳烦县主帮孤照看宠物。“ 江锦昭盯着那支箭浑身发冷。他忽然想起去年春闱，四皇子府的马车“意外“撞翻过两个御史。当时车辕上挂的，正是这种黄帛。 林间光影忽明忽暗，江颂宜攥紧缰绳突然开口：“殿下这般躲着终究不是办法。“她声音惊飞了枝头山雀，“只有握住权柄才能。“ “咔嚓“一声，辛夷道一掰开野山楂塞进她嘴里。江颂宜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酸甜，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睛。 江锦昭差点扯断缰绳。他盯着太子沾着果渍的手指，又看看自家妹妹亮晶晶的眼眸，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话本里私奔的小情人。 “县主慎言。“辛夷道一甩了甩指尖汁水，“锦衣卫的耳朵可比兔子还灵。“他说着瞥向树丛，那里果然晃过一片玄色衣角。 江锦昭忍无可忍：“需要我回避吗“话出口才惊觉语气像极了抓奸的兄长。果然，太子从善如流地点头：“有劳。“ “父亲说过太子活不过二十五。“江锦昭攥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起，却在转身时瞥见妹妹发间金钗——那是皇后赏的凤头钗。他忽然想起三日前父亲盯着星象图喃喃“紫微异动“的模样。 江颂宜等兄长走远，猛地吐出果核：“我有法子让二皇子和四皇子暴毙！“她眼底燃着两簇火苗，“保证查不到殿下头上。“ 辛夷道一慢条斯理削着野梨：“说说看。“ “四皇子好美色，我们可以在他后宅安插细作；二皇子贪丹药，让戚家送些加了料的金丹。“她越说越兴奋，没注意太子削梨的匕首泛着诡异蓝光。 树后的江锦昭听得心惊肉跳。昨日还只会绣花的妹妹，此刻竟像换了个人。他突然想起她重生那日，浑身是血却笑着说“这次我要换个活法“。 “县主。“太子将梨肉塞进她喋喋不休的嘴，“你当皇子是山鸡“他晃了晃匕首，刀尖正对着自己咽喉，“真要杀人，该这样——“ 寒光闪过时江颂宜呼吸骤停，却见刀刃离喉头半寸稳稳停住。辛夷道一轻笑：“孤若要争，何须脏你的手“他随手将匕首钉在树上，惊起只啄木鸟。 江颂宜望着晃动的刀柄，突然想起前世东陵军围城时，太子就是用这把匕首割开岳清扬的喉咙。血色飞溅在他月白常服上，像雪地里绽开的红梅。 “殿下不信我“她咬破了下唇。 辛夷道一忽然扯开衣襟，心口处狰狞的疤痕如蜈蚣盘踞：“三年前四皇弟送来的补药，毒不死我便说是旧疾复发。“他系好衣带时，指尖掠过江颂宜颤抖的手背，“要杀人，得先学会保命。“ 江锦昭再听不下去，策马冲出来：“该回营了！“他死死盯着太子衣领褶皱，仿佛那底下藏着吃人的妖魔。方才那道伤疤，分明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毒经记载一致——那是南疆蛊毒留下的印记。 回程路上，江颂宜摸着袖中突然多出的匕首发呆。刀柄刻着小小的玉米图案，正是前世师父送她的及笄礼。前方传来太子哼唱的俚曲，调子竟与江夫人哄幼弟的摇篮曲一模一样。 江锦昭突然勒马：“父亲说过。“话到嘴边又咽下。他想起今晨收到的密报——四皇子别院昨夜死了三个歌姬，死状与三年前太子中毒时如出一辙。 …… 林间漏下的阳光在江颂宜眼中碎成星子。她攥着缰绳的手微微发抖，像是攥着前世未尽的执念：“史书工笔，定会记下殿下开创的盛世！“ 江锦昭望着妹妹发红的耳尖，忽然想起十岁那年——她趴在书房窗台背《出师表》，念到“鞠躬尽瘁“时也是这般模样。父亲当时说这丫头像他，如今看来，倒更像祖父牌位上那个“忠烈侯“的谥号。 辛夷道一摘了片枫叶把玩，叶脉在阳光下透出蛛网般的纹路：“你是重生之人“他问得随意，仿佛在问今日天气。 “是。“江颂宜答得干脆，“前世殿下教我识文断字，授我治国之策。“她面不改色地扯谎，鎏金护腕硌得腕骨生疼。其实前世太子从未收她为徒，那些兵法谋略都是她躲在书房偷学的。 太子忽然抬手，惊得江锦昭差点拔剑。却见他只是拂去江颂宜肩头落叶：“若天命不在西魏。“ “那就改命！“江颂宜猛地抓住他袖口，“殿下可知前世岳清扬屠城三日护城河漂满尸首，连稚童都不放过！“她眼底泛起血丝，仿佛又看见奶娘被长枪挑起的画面。 辛夷道一望着枫叶怔忡。十年前他夜观星象，见紫微星落于东陵。那夜他烧了所有占卜器具，却在后院发现株变异双穗稻。从此便明白，与其逆天改命，不如让百姓多收两斗粮。 “殿下在太白山种的杂交稻能活万人！“江颂宜突然掏出个布包，里面躺着三粒金灿灿的稻谷，“若您登基，能让天下人都吃饱饭！“ 辛夷道一瞳孔骤缩。这稻种分明是他上个月刚培育的新品种，连贴身侍卫都不知。他忽然想起半月前粮仓失窃，原是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 江锦昭听着心惊。他认得那稻种——父亲书房暗格里也藏着一把，说是能救十万边军的宝贝。此刻竟被妹妹随手揣在怀里当筹码。 “孤若为帝。“太子摩挲着稻谷，突然轻笑，“第一道旨便是禁了紫竹先生的话本。“他伸手戳江颂宜眉心，“瞧瞧把小姑娘教成什么样了。“ 林间忽起疾风，卷着枯叶掠过三人之间。江颂宜还要再说，却见太子翻身上马：“回营吧，孤的玉米该浇水了。“ 回程路上，江锦昭盯着妹妹腰间晃动的稻种袋。他忽然想起今晨收到的密报——东陵国最近冒出个“神农使“，在边境教百姓种新稻。若太子真无心帝位，为何要将稻种送往敌国 江颂宜摸到袖中突然多出的纸条。展开是熟悉的瘦金体：“戌时三刻，玉米地。“她抬头望向太子背影，那人正哼着古怪小调，调子竟与她前世在冷宫常听的一致。 “父亲说得对。“江锦昭突然开口，“太子殿下。“话未说完便被号角声打断。前方烟尘滚滚，竟是二皇子带着禁军疾驰而来，马蹄踏碎了满地斑驳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