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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低头咬嘴唇,有人交换眼神,后排一个老资历的女工甚至冷笑了一声。 这三个人都是刚来没多久的,凭什么越过干了多年的老员工 “她们都有特长。” 苏晓玥笑了笑。 “袁丽亚会说话,客户面前应付得来。上个月接待华北代理时,她一个人讲清楚了三种工艺的区别,对方当场签了意向书。” 她顿了顿,又补充。 “贺淑娟刺绣精细,前两天送去质检的‘蝶恋花’样布,针脚细密得几乎看不出接痕。” “刘姐的盘扣手艺,全厂没人比得上。那种复杂的如意扣,别人一天做五个就算快的,她能做出十个。” 三人反应各不相同。 袁丽亚满脸通红,激动得不行。 贺淑娟低着头,眉睫轻颤,手指绕着衣角打结。 而刘琴芬却皱起眉,像是有话想说又咽了回去。 散会后,刘琴芬留了下来。 “苏厂长,京市……我去不了。” “为什么” 苏晓玥手里钢笔没停。 “家里老头子最近总咳嗽,离不得人。” 她眼神飘向窗外。 “医生说了,可能是支气管炎,得有人炖药、熬粥、夜里扶他起身……我走了,没人照应。” 苏晓玥缓缓合上笔记本,走到窗边,与刘琴芬并肩而立。 “刘姐,你在市安纺织厂干过什么活” 她忽然问,语气温和。 “就是个车工,普普通通。” 刘琴芬声音平稳,但喉头滚动了一下。 “可你做的盘扣,哪是普通工人练得出来的” 苏晓玥往前一步,贴近几分。 “那种对称结构,扣身弧度必须完全一致,误差不能超过半毫米。你在原厂几年,有没有拿过技术奖上报过创新案例” 刘琴芬抿紧了嘴,没答。 “还有,” 苏晓玥的声音压得更低。 “锁边机被人动了手脚那天,零件松到连针都穿不过去。你第一眼看到,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反倒先拆了盖板,顺手就把螺丝拧紧了,你是怎么知道问题出在哪的” 刘琴芬呼吸重了几分,胸口起伏得厉害。 “苏厂长,您这是怀疑我别有用心” “那你床下那块绣着‘卫’字的布,又怎么说” 苏晓玥声音冷静,目光紧紧盯着刘琴芬。 刘琴芬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去。 “原来……您都知道了。” 苏晓玥静静地看着她。 没有催促,也没有追问,只是耐心地等待着。 等待她说出那个可能彻底改变一切的真相。 刘琴芬的手直哆嗦。 良久,她终于从衣服内侧的口袋里,缓缓摸出一张发黄的照片。 照片边角都磨破了,可上面的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见。 “市安纺织厂技术科 1978年合影”。 “我跟卫家没关系。” 她声音沙哑。 “我以前是市安纺织的技术员,就在这张照片里的每一个人身边工作过。” 照片上站着二十多个人,整整齐齐排成两排。 刘琴芬站在第三排中间位置,胸口别着一枚“先进工作者”的徽章。 她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前排一个男人。 那人面容清瘦,眼神坚毅,站姿端正。 “这是我们的卫厂长,也是厂子的创办人,卫振国。他不是卫成霖的父亲,却是卫氏集团真正应该尊敬的人。” 苏晓玥瞳孔一紧。 卫 难道是卫成霖那个卫 她瞬间明白了这其中隐藏的恩怨纠葛。 “去年卫氏集团要吞并市安纺织,手段极其强硬。” 刘琴芬的指甲紧紧抠在照片上,留下几道白色的划痕。 “他们先是切断原料供应,再派人恶意压价,最后直接找来所谓‘上级领导’施压。卫厂长被逼着签了转让协议,精神几乎崩溃。” 她声音低了下来。 “三天后,他跳楼了。可从办公室里面出来的卫氏那帮人,西装笔挺,谈笑风生,却一点事都没有。” “那些绣着‘卫’字的布片……是我们几个老工人为老厂长做祭品。每年七月十五,我们都会悄悄缝一块,写上他的名字,埋在老厂区后山的槐树下。早就约好了,一辈子都不会停。” 苏晓玥胸口一阵发堵。 她突然想起那天,刘琴芬拼了命往外抢样衣的模样。 想起那个锁边机莫名其妙出故障时,是她第一个发现不对劲。 还有她总默默留下来加班,一遍遍改有瑕疵的衣服。 “他们就是想逼我们关门,好贱价把厂子拿走。” 刘琴芬苦笑了一声,眼角沁出一滴眼泪。 “使了不少阴招。停电、断料、造谣说我们质量不过关,连消防检查都故意挑刺。目的只有一个,让市安纺织彻底消失。” 她抬起头,直视苏晓玥的眼睛。 “可我们没怕过。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他们得意。” “卫氏派人带着混混围住厂区,那些人黑压压地站在大门口,手里拎着酒瓶和棍子,嚣张地喊着让交出厂房钥匙。” “他们不但切断了水和电,还特地在车间门口倒了一大桶柴油。带头的那个光头男踩着门槛说,要么立刻签了转让协议,要么眼睁睁看着这几十年的老厂房烧成灰烬。”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卫厂长的脸,指尖微微颤抖。 “他们甚至以曝光他贪污受贿为威胁。可卫厂长一辈子勤勤恳恳,两袖清风,连一块布料都没多拿过。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像刀子一样扎进他的心。他整夜整夜睡不着,饭也吃不下,最后……最后就这样走了。” 苏晓玥脑子里闪过卫成霖对付飞裳的手段。 原来这些阴狠的招数,他早就玩得炉火纯青了。 “最狠的事情是收购之后。” 刘琴芬咬着牙。 “卫氏正式接手那天,人事部直接贴出公告,宣布全体老员工集体解聘。我们这些干了几十年的老缝纫工、质检员、裁剪师傅,全被赶出了厂门。换进来的一批人,全是他们自己带来的亲信,连机器都不会调。” 她说着说着,眼眶泛红。 “有些人连退休金都没结清,就被保安架出了大门。” 苏晓玥手指微微颤抖。 她竟然一直误会了刘姐! “那你为什么现在才说” 她终于开口,语气里透着深深的困惑与心疼。 “我怕啊。” 刘琴芬搓着手里的衣角。 “我真的太怕了。我怕你们不信我,觉得我是输了不服气,特意来泼脏水、报私仇。我更怕说了这些事,连现在这点活儿都保不住……市安纺织没了,家也散了,我只是想找一个地方,安安心心地踩缝纫机而已。只要针线还在手,我就还能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