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治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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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岩的语气沉了沉，慢慢说道，“我们在乾麟宫的后殿，一间耳房内发现了一个密室，内有密道通往两处，一处通往仙台宫，另一处，通往东海。”

公瑾点点头，低头看了看几案，似乎在看一张舆图。“是了，必是通过密道往东海去了。”

“但是，在通往东海的密道一头，臣等遇到了袭击。”沈岩皱皱眉，

“噢那是何人”

“并不是来自人的袭击。定是那妖妃的妖术，”沈岩咽了咽口水，看向公瑾，在这微凉的秋天的晚上，他后面所说的话让杨飘汗毛倒竖，“是一具女尸的袭击。”

公瑾原本因为疲倦而有些涣散的目光一下子聚焦起来，盯着沈岩，“你说什么”

“臣等在密道中向东行进，一个人形的东西突然窜出来，速度极快，力气极大，见人就咬，我们随行的几个士兵都受了伤，”沈岩慢慢道来，

“臣用佩剑将她的手臂削下来，可削下来的手臂仍然在地上靠着手指的力量匍匐前进，丝毫不见停下攻击的势头。臣觉得十分诧异，最后还是用随身软鞭将她捆起来，才将其捕捉到。”

公瑾的眸中扬起一丝喜色，“沈将军，你竟然将她抓住了”

“是。”沈岩点点头，毫无胜利的喜悦，“臣怀疑，这是妖术，都说妖术是夜间施行，在没有太阳的地方方能施展，臣害怕天一亮，她就随风飘散了，是以抓到了马上来汇报圣上，请求圣裁。”

“她人在何处”

“秘密关押在大理寺地牢。”沈岩坦言。

“好，朕便与你同去审理。”公瑾说着要起身，

“圣上，此事蹊跷，还是着大理寺卿等去查办，您不可贸然涉险哪。”江逊劝阻道。

杨飘听了他们的话，暗暗心惊，难不成，这是丧尸病毒

公瑾起身怕，“无妨，朕倒要见识见识，朕那二弟有何本领，能够做到如此！”

刘公公试探性地询问，“圣上，可需要摆驾大理寺”

“无妨，我与沈将军等轻装简从地去，此事不宜声张。”公瑾说罢，到内殿改换了常服，乘坐一架马车与沈岩一同出发。

马车外跟着少量随从和太监，刘公公自然也在其列，听了沈岩的描述，他不禁暗暗心惊，对于此行心中一百个不情愿。

旁边的小太监倒是沉着得很，紧紧跟着他，他回头望了一眼小太监，此人眉清目秀，甚是眼熟。

话说这太极宫还没有他刘斗一不认识的小太监，他马上警觉起来，

“你是谁”

杨飘捂着嘴哈哈轻笑了一下，对他做了个禁声的动作，“刘公公，是我，杨飘。”

刘公公如同见了鬼一样，差点要叫出来，杨飘赶紧捂上他的嘴，“别喊别喊，要是让圣上知道了，定要治你个失察之罪。”

“皇后娘娘，您怎么能就这样跟来，您知道我们去做什么吗危险啊……”刘斗一皱着八字眉，五官都皱到了一起，试图劝说杨飘自己回去。

“要是我不知道，我也就不来了。正因为知道了，才要随行保护你们的安全。”杨飘朝他眨眨眼。

刘斗一啧啧舌，怎么就让她钻了空子呢，也罢，反正没有人愿意跟着来，多一个人壮胆也好。

马车晃晃悠悠地到了大理寺，大理寺卿詹卓培接到消息，已经等在殿外迎接，刘公公，杨飘连同另外两个小太监为公瑾铺好脚蹬，搀扶着他下来。

待众人到达大理寺地牢，杨飘见到一个熟悉的背影，她穿着的衣服，还是在梁州的时候杨飘脑袋一热改装的。

只是隔着衣服也能看到凸起的一节节脊椎骨，一节的袖子已经空了，想来是被沈岩斩断的。

杨飘心里咯噔一下，“阿梅”

此刻她正缩在牢中的一角，公瑾到来之后，脚步声带出一阵声响，一听到声音，阿梅便马上弹跳起来，迅捷如风地就要往声音的来处而去。

嗓子里发出野兽般的声音，唯一的一只手手骨都露在外面，只余几缕肉丝挂在骨头上。

众人看到阿梅，都是一惊，随即几个胆子小的扶着墙干呕起来。

“护驾！”沈岩高呼一声，率众挡在公瑾身前，

公瑾不慌不忙，探身细细查看着，“你是何人”

阿梅颌骨仅有一半还包着皮肉，呜呜叫着要挣破牢笼。

她早已不能与人交流了。

“阿梅！”一个小太监越过士兵组成的人墙，来到了牢笼跟前，“阿梅，是我！”

公瑾听到了杨飘的声音，后背猛地一滞，当他意识到那小太监是杨飘，正在接近牢中的怪物时，瞳仁猛地收紧，心中大骇，“飘儿，快回来！”

他要迈步上前，已经被沈岩拦下，“殿下，不可涉险！”

正在他们争执的时候，杨飘已经到了牢笼之前，双手抓着栏杆，对着笼中的阿梅喊道，“阿梅，我知道是你！”

阿梅听到声音，猛地转头，向杨飘冲过来，眼看就要撕扯到她，却在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动作慢了下来。

公瑾此时也已经挣脱了沈岩，上前来到飘儿身边，一把将她搂回来，“危险！”

阿梅听到公瑾的声音，马上又要发动攻击，杨飘将公瑾推开，小声说，“让我试试。”

公瑾摇摇头，他始终不放心，江逊拍拍他肩膀，让他放松。

阿梅似乎并不排斥杨飘的声音，杨飘慢慢再次接近阿梅，“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姐们儿你把我拐到南都，我还以为你跟着那二皇子，能吃香的喝辣的，结果，就这也混的太惨了。”

杨飘自顾自地跟阿梅聊着，阿梅就倚着离最近的牢笼坐下，出乎众人意料地平静了下来。

阿梅早已经看不见，却对声音十分敏感，攻击一切声源，除了……她的声音。

沈岩更是诧异非常，这还是那个见人咬人，丝毫无法交流的阿梅吗早知如此，就应该让她出马，也不用折损这么多兄弟。

杨飘的声音犹如呓语，说着说着，阿梅慢慢躺下来，最后一动也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公瑾欲伸手将杨飘拉回来，杨飘如没有听到一样，自己慢慢念叨着，“尘归尘，土归土……”

大约一刻钟之后，杨飘伸手打开了笼子，

众人又是一惊，“皇后娘娘，您要做什么！”沈岩慌忙上前阻拦，杨飘比他更快，已经进了笼子，伸手探了探阿梅的鼻息，哪里还有活着的迹象。

她合上了阿梅已经腐烂的眼睛，喃喃道，“下回投个好胎。”

公瑾不顾众人阻拦，也拉开了牢门进来陪她一起，公瑾蹲在她身边，用手抚着她后背，“飘儿，你认识她”

“她是我的朋友。”杨飘把阿梅的遗容整理好，抬头看看公瑾，“明天我要给我朋友下葬，不能和你一起去给先皇治丧了。”

“飘儿，她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很重要。”杨飘这回头也不抬了。阿梅和小翠一起和她在槐香居度过了无忧无虑的三年，斗地主三人组第一梯队，斗林嬷嬷第一梯队，对她来说，阿梅就是她的朋友。

虽然她曾经背叛她，将她掳来南都，可一环扣一环的局中局里，谁又不是棋子一样的存在呢

沈岩曾经和阿梅正面交锋过，十分不解，“她，她为何会变成这样”

“不只是她，你们所有被咬伤抓伤的兄弟，可能都会慢慢变得和她一样，”杨飘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响在牢房中，

“怎，怎么会……”沈岩的脸已经开始发白。

“所有被抓伤咬伤的人都要单独关押，我希望这一切只是我多虑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杨飘缓缓站起来，“据我所知，这是一种会通过伤口接触传播的病毒。”

“病，病毒！”

“对，病毒，就像瘟疫那样。”

公瑾郑重地看看沈岩，沈岩低下头，沉重地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般，良久猛然抬起头，“圣上，臣……这就去将受伤的将士们关押起来。”

公瑾叹了口气，“沈将军，安抚好受伤将士的家属，妥善解释清楚，我们一起共克时艰。”

“是。”沈岩紧紧握了握拳，眼中有些晶莹。

待回到恩庆殿，只剩公瑾与杨飘二人的时候，他的担忧这才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涛涛而来。

“你不要命了吗万一，那尸人突然跳起来，咬了你怎么办万一，你也变成了她那样怎么办”公瑾眉头紧锁，“不行，你不许去给她下葬。”

“你知道为何阿梅听到我的声音便停止攻击，安心死去吗”杨飘望着一筹莫展的公瑾，极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冷静。

“我是她的朋友，她是丧尸，脑子死掉了只有听力还保留的丧尸。也许是听到我的声音觉得熟悉吧……我也搞不懂。”杨飘自言自语了一会儿。“你放心，如果变成了那样，你只要按照我今天对阿梅所做的那样对我就好了，我也会安心死去的。”

“不行，你不能去。”公瑾抓着她的肩膀，“你要有事我怎么办”

“你有你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我也有我身为国母的责任。”杨飘握拳杵了杵自己心脏的位置。“你拦不住我的，不如支持我。还记得致橡树吗我要做木棉，可不要做什么凌霄花。”

“可木棉与橡树不可能在一起的。”公瑾以几不可闻的声音低声呢喃。偏偏这句话一字不差地进了杨飘的耳朵。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正是这句话没错。”杨飘想到这几天如坐牢般的日子，不禁火大。

“我说过不允许你再提起这话！”公瑾的怒火充斥着恩庆殿，几乎要熄灭烛台上的烛火，他从没对杨飘吼过，这是第一次。

杨飘从没见过公瑾发怒的样子，公瑾190cm的身高，配上180斤的体重，怒吼起来就像一头巨兽，杨飘一时间被吓得一愣，嘴微张着不敢说话。

公瑾这才意识到自己吓到她了，茫然无措地忙搓搓脸，讨好地挤出一个笑，“飘儿，对不起，我不该跟你大声说话……”

杨飘这才慢慢回过神，“你敢吼我”

“对不住对不住……”公瑾低眉顺眼地像个乖狗子，他要握住她手，被杨飘猛地退后一步甩开，

杨飘抬手抹了把眼泪，“我去找瑾瑶，”

“瑾瑶不在宫中，现在夜已经深了……”公瑾忙不迭地拿出帕子要给她拭泪，又被她一把打掉。

“我去找娜娃。”杨飘提到娜娃，公瑾挑挑眉，疑惑地看看她，

“她有什么好，曾经可是要对你下杀手的。”公瑾好言相劝。

“她杀了我也比待在你身边强。”杨飘赌着气收拾东西。

“明天一早还要去景寿山治丧，她肯定早就睡了。”公瑾不放弃，连声好气地哄着。

“我不管，我就是生气。”杨飘一屁股坐到床上，抱着胳膊撅起嘴。

公瑾赶忙在一旁捶腿揉肩，“好了，我都已经这么伏低做小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嘛。”

“我能去给阿梅下葬吗”杨飘头一歪，问道。

“让沈将军陪你一起吧。”公瑾仿佛下定了很大决心般。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又翻箱倒柜地拿出一枚戒指，低头给她戴上。

“要是有危险，按一下戒指旁边，就会发出信号，我就会赶来。”公瑾小心翼翼地叮嘱。

杨飘觉得这一幕颇为熟悉，终于笑了起来，晃晃无名指上这个看起来像个碧玺的戒指，“还记得你给我戴那个假死戒指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希望你永远也用不上。”公瑾说着又将她搂在怀中，杨飘安心地靠在他怀里，一夜缠绵悱恻。

第二天一早，公瑾便出发，千乘万骑前呼后拥地与众宫人一道前往西郊别院起灵，经御道前往景寿山治丧，而杨飘则与小翠沈岩一起，将阿梅的尸骨焚化，将骨灰葬到了老永王陵，与梁州长眠地下的三十将士一起，希望林炳烨迁坟时，能够将尸骨带回梁州，回到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