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8章 黑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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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是嘛，”王建军应着，往绳子石雕上刻了圈小毛刺，像刚被砂纸磨过，“还得刻个老汉子，扛着捆新绳往家走，绳头拖在地上沾着泥，他说‘这绳能拴牛，能捆柴，娶媳妇时还能绑嫁妆’，老郑头在旁边数钱，手指头沾着麻灰，黑得像刚掏过煤窑。” 正说着，老郑头扛着捆新麻来了，白花花的麻线捆得整整齐齐，上面还带着点露水。“这新麻得刻上，”他抽出一缕往石碾上铺，“新麻得轧三遍，第一遍去硬梗，第二遍抽细丝，第三遍搓成股，跟磨性子似的，急不得。”他指着摊子角落，“得刻个破瓦罐，里面装着桐油，打绳前得往麻线上抹点，老郑头总说‘这油能让麻线活过来，不发脆’，有回油洒了，流得满地都是，他心疼得蹲那儿用麻絮蘸了半天。” 王建军赶紧往摊子角落刻了个破瓦罐，桐油从罐口溢出来，在石头上凝成亮晶晶的一小片，旁边刻了团麻絮，正吸着油，像块海绵。“郑大爷，您打过最粗的绳有多粗” “碗口粗！”老郑头往烟袋里塞烟丝，唾沫星子溅在麻线上，“是给砖窑厂打的，捆砖用，我跟我儿子俩人打了三天，手心磨出的泡比枣还大，窑厂老板给了我条烟，说‘老郑，这绳能捆住大象’。”他指着摊子旁，“得刻那粗绳的影子，在墙上盘成圈，像条大蟒蛇，老板站旁边比量，说‘这绳比我腰还粗’。” “中！”王建军往墙石雕上刻了个粗绳影子，旁边刻了个老板石雕，正挺着肚子跟绳子比粗细，裤腰带勒得紧紧的，“这老板得刻个啤酒肚，是喝出来的，他说‘我这肚子，跟老郑的绳一样，有分量’。” 老郑头被逗得直咳嗽，烟袋锅敲得石碾子“当当”响：“那老板现在还总来，说‘机器打的绳看着光溜，就是没劲儿’，我就说‘机器哪有手有准头手上的劲，都揉进绳里了’。” 刻到晌午，打绳摊的模样渐渐出来了：木轴缠着铁丝，麻线从轴上垂下来，带着点毛边；老郑头的石雕举着木槌，正往绳结上砸，胳膊上的青筋刻得鼓鼓的；三丫塞麻絮的石雕脖子红通通的，老汉子扛绳的石雕裤脚沾着泥；墙上的粗绳影子盘成圈，老板的啤酒肚对着影子挺得老高。 “得刻只狗，”王建军突然停手，“老郑头的大黄总趴在绳堆旁，谁来买绳就摇尾巴，有回叼走根细麻绳，绕着木桩缠了三圈，被老郑头一木槌扔过去，吓得夹着尾巴钻到碾子底下，半天不敢出来。”他往绳堆石雕旁刻了只黄狗，尾巴夹着，嘴里还叼着半截麻绳，眼睛瞪得溜圆。 老郑头看着直乐：“那狗现在见了绳子就躲，见了我倒亲，知道我给它剩窝窝头，这畜生，比人还会看脸色。” 王婶端着刚熬的小米粥过来，往石桌上一放：“快趁热喝，就着这麻香味，越喝越得劲。”她指着摊子后的老槐树，“得刻个马扎，老郑打累了就坐这儿抽烟，烟圈顺着绳头往上飘，像在给绳子开光，有回他坐着打盹，木槌掉地上砸了脚，醒了还骂‘这破槌子，跟我作对’。” 王建军往老槐树石雕下刻了个马扎，上面刻着个屁股印，旁边刻了把木槌，槌头沾着点麻线，像刚掉的。“这下连木槌的脾气都刻出来了。” 下午，来花房的人围着打绳摊唠得热闹。有个大叔摸着麻绳石雕叹口气：“我家那根晾衣绳，老郑头打的，用了十二年，风吹日晒的愣是没断，去年搬家时我特意带着，说‘这绳比新的念想多’。” 有个老爷子捏着麻线石雕笑：“当年我总来瞅老郑头打绳，说要学两手，结果搓的线松松垮垮，他说‘打绳得使劲攥，跟过日子似的，松了就散’，现在我跟老婆子拌嘴，就想他这话，攥紧点，啥坎儿过不去” 王建军蹲在旁边听着，往绳堆里刻了件小衣裳，是用麻线缝的，针脚歪歪扭扭的，“这样，绳子除了捆东西，还能缝衣裳，啥用场都派上。” 太阳落山时，老郑头往麻线上盖了块帆布，说“防着落灰，不然扎手”。王建军往麻线堆石雕上刻了块帆布，边角被风吹得翘起来，露出缕新麻线，白得发亮。 王建军刻钉马掌摊那天，天刚蒙蒙亮就揣着俩窝头往村西头跑。老孙头的铁匠炉早升起来了，火苗子“呼呼”舔着铁砧子，把周围的空气烤得热乎乎的，老远就闻着股铁腥气，混着煤烟味，呛得人直咳嗽又舍不得躲开。 “孙大爷，您这铁砧子得刻个坑。”他蹲在炉边啃窝头，渣子掉在烧红的铁板上，“滋啦”冒股白烟，“昨儿给张大户家的马钉掌，铁砧子被您敲出个圆坑，您还骂‘这破铁，比马骨头还硬’，结果火星子溅到您裤腿上，烧了个小窟窿，现在还露着棉花呢。” 老孙头正用钳子夹着块红铁往水里淬，“刺啦”一声，白气腾空而起，把他的老脸罩得模模糊糊。“懂啥这坑是福气，”他把淬好的马掌往砧子上一扔，“叮叮当当”响，“钉过的马越多，坑越深，就像庙里的香炉，被人摸得越光越灵。”他指着旁边的铁钳，“这钳子得刻个豁口，是夹红铁时崩的，我总说‘这豁口认铁，夹得比新钳子还牢’。” 林凡拎着壶凉茶过来，给王建军倒了一碗，碗沿沾着点黑灰，是从铁匠炉上蹭的。“我瞅着您这风箱有意思，拉杆上的木柄磨得溜光，还裂了道缝。”他指着风箱上的铁环，“孙大爷说这环子是用马掌钉做的，有回拉得太猛，环子断了，您用铁丝拧了三圈，现在还晃悠呢，拉起来‘嘎吱嘎吱’响，跟老驴叫似的。” 王建军笑得差点把凉茶喷出来，刻刀在石头上“咚咚”凿：“那必须刻！风箱拉杆的缝得刻得歪歪扭扭，铁丝拧的环子得松垮垮的，您拉风箱的石雕肩膀一高一低，嘴里叼着烟袋，烟袋锅的火星子和炉子里的火苗子对着跳，像在比谁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