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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惊梧的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至于用兵——” 裴惊梧继续说道。 “臣以为,边军不能动,但边军的将领和部分精锐,可以调。” “臣请陛下下旨,火速调南境威远将军回京,让他主持大局。” “安将军威名在外,他一回来,军心自然就稳了。” “同时,让他副将带三千轻骑,立刻出京。不用跟叛军主力硬碰,只要袭扰他们的粮道,拖垮他们的士气就行。” “固边安内,攻心为上。”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 裴惊梧抬起头,目光亮得逼人。 “陛下,叛军为什么能连破九座城” “不是他们有多厉害,是我们自己太弱。” “弱的不是兵,是民心。” “臣斗胆请陛下,下一道罪己诏。” “告诉天下百姓,是朝廷做得不好,才招来这祸事。朝廷会减免赋税,会严惩贪官,会还他们一个公道。” “另外,臣会派人把叛军首领的底细编成歌谣,让大街小巷都传遍。” “告诉百姓,那人不过是个草莽出身的野心家,他到过的地方,烧杀抢掠,比官府还狠。” “人心是杆秤。” “等百姓觉得,朝廷虽有错,却还值得托付;而叛军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时——” “他们,就会成咱们最结实的后盾。” “到那时候,叛军就像没根的树、没源的水。” “不用动手,他们自己就垮了。” 裴惊梧语毕。 整个太和殿,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他的策略里,有冯安的狠劲,也有顾之川的周全。 可更高明的是,他看到了战争背后最根本的东西——人心。 皇帝半天没说话。 他盯着裴惊梧,眼神复杂得很。 这年轻人,他的才华、心机、眼界,都比同龄人高出一大截。 这是个能在方寸之间定乾坤的人。 毫无疑问,裴惊梧的答案是最好的,是状元的料。 皇帝心里,其实早有决断。 可—— 他想起昨天的事。 他母亲冯太妃把他叫到闲雅阁。 没提殿试的事,就拉着他的手说自己老了,身子一天不如一天。 说这辈子没别的念想,就怕娘家冯家越来越没落。 还说冯安这孩子从小聪明,是冯家这辈最有出息的,要是能出人头地、光耀门楣,她就算现在死了也闭眼。 母亲的话,还言犹在耳。 皇帝心里开始挣扎。 他是皇帝,可也是个儿子。 更何况,他这个皇帝,坐得本就不安稳。 他需要冯家的支持。 更需要让太傅林石诣……对他多几分忌惮。 他瞥了眼林石诣。 林石诣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皇帝的心,沉了下去。 这裴惊梧,是裴文坚的儿子。 裴文坚是兵部尚书,也是跟林石诣不和的人。 要是今天点裴惊梧做状元,就等于明着告诉林石诣,他要扶裴家来对付他。 时机还没到。 他又看向顾之川。 这人查过了,身家清白,就是个寒门子弟。 跟京里任何势力都没牵扯。 虽说受过个叫“凌云公子”的商人资助,可这不算上什么大事。 他得培养自己的人。 顾之川,是最好的人选。 他坐直身子,脸上满是帝王的威严。 他看着殿下跪着的人,慢慢开口。 “各位的计策,各有各的好。” “冯安,勇猛果断,有破釜沉舟的气势。” “顾之川,沉稳周全,有经天纬地的才干。” “裴惊梧,眼界高远,有看透人心的通透。” “你们都是大启的栋梁。” 他顿了顿。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本次殿试,状元——冯安。” 所有人都愣住了。 冯安自己都不敢信,下一秒,狂喜就涌满了心头。 他得意地瞟了眼裴惊梧。 “一甲第二名榜眼——顾之川。” 顾之川也愣了,没想到自己能得第二。 他下意识看向裴惊梧。 就见裴惊梧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他袖里的手,攥得死紧。 指甲都快嵌进掌心肉里了。 他本是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差一步就是连中三元。 本朝从没出过的三元及第啊。 可现在…… 皇帝的声音还在继续,又冷又硬,没半点情面。 “一甲第三名探花——裴惊梧。” 探花。 裴惊梧的身子,轻轻晃了一下。 耳边是太监又尖又细的唱喏声。 还有冯安志得意满的笑声。 是周围人要么同情、要么幸灾乐祸的目光。 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 天地间,好像就剩下“探花”这两个字。 多讽刺啊。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里已经一片死寂。 “臣冯安,叩谢陛下天恩!” “臣顾之川,叩谢陛下天恩!” 他听见身边的人出声。 然后,他用尽全力,弯下了膝盖。 他跪在冰冷的金砖上,低下了高傲的头。 “臣裴惊梧,叩谢陛下……天恩。”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冯安做状元,安抚了母亲和冯家。 顾之川做榜眼,是他安插进朝堂的一颗棋子。 裴惊梧虽说受了委屈,可探花的名头,配他那张俊美的脸,倒也合适。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状元冯安,赐翰林院修撰,从六品。” “榜眼顾之川,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探花裴惊梧,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旨意一下,高低立马就显出来了。 冯安脸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 他上前一步,恭恭敬敬接过圣旨。 转身时,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裴惊梧。 眼神里全是嘲弄和胜利的得意。 裴惊梧没看他。 就那么跪着,头埋得深深的。 没人能看见他的表情。 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一瞬间,他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是十年寒窗熬出来的傲骨。 也是对这个朝廷,最后一点的幻想。 太监又尖又细的唱喏声,还在大殿里飘着。 “礼成——” “众新科进士,出殿——” 裴惊梧撑着冰冷的金砖,慢慢站了起来。 他抬起头。 目光平静得没有半分怨怼。 他不是没设想过这个结果。 只是这一路走过来,乡试解元、会试会元,太顺了。 顺到让他忘了—— 忘了这世道,从来就不是只靠才学,就能站到最高处的。 他迈开脚步,跟着人群,一步一步走出太和殿。 阳光照在汉白玉台阶上,反射出刺眼的光。 裴惊梧微微眯起眼。 他看见,不远处,冯安正被一群人围着。 冯安的父亲,礼部侍郎冯典站在最前面,脸都红透了,满是得意。 周围的,都是来道贺的世家子弟。 好听的话,一句接一句,没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