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枷锁与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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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已过，万籁俱寂。张大山的出租屋内，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车灯，在墙壁上投下短暂的光痕。 他没有开灯，独自坐在床沿，指尖夹着的烟已燃过半，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并非真实的味道，而是灵觉层面留下的印记——那是赵明临死前极致的恐惧，以及那怨灵“李秀芹”最终得偿所愿却又彻底崩坏时，爆发出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怨念。 “心有不忍”潘舜沉静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如同古井微澜，带着洞察的平和。 张大山深吸一口烟，任由辛辣的雾气在肺里转了一圈，才缓缓吐出。“不忍谈不上。”他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因果循环，报应不爽。他选了肇事逃逸，就该想到有这一天。只是……” 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落在遥远的方向：“那女人最后的状态，不像是复仇后的解脱，更像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找到了’三个字，充满了邪性。” “执念如火，能焚毁仇敌，亦焚焚尽自身。”潘舜的语气带着一丝悲悯，“此等横死厉鬼，心中唯剩恨火，早已灵智蒙昧，不识本性。超度无门，其归宿，非地府审判，即魂飞魄散。你当时若强行以黑葫芦吞噬，虽可得些许功德，却易污秽灵性，徒增业力；若试图超度，更是引火烧身，于你眼下状态，百害无一利。旁观记录，已是上选。” 这个道理，张大山何尝不明白。他只是无法完全将那最后的疯狂景象从脑中抹去。那不是简单的冤魂索命，更像是一种……污染。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那部老旧智能机屏幕突兀地亮起，幽绿色的光芒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地府app的图标闪烁着，一条信息弹出，并非任务，也非结算，而是一条系统通告： 【检测到合伙人张大山近期履职记录：成功缉拿/处理‘赌鬼（拾玖）’、‘地缚怨灵（非编号）’、‘墓叟（贰拾柒）’，并完成观测任务‘镜中仙’、‘执念的轨迹’，累计贡献值达标，满足系统升级条件：lv. 1 -＞ lv. 2】 升级所需功德点：2000点。 （系统评估：合伙人表现勤勉，效率卓着。特发放‘绩效优惠券’一张，可抵扣500功德点。） 实际需支付：1500功德点。 是否确认升级 【确认】 / 【暂缓】 “1500点！”张大山眼角猛地一跳。刚刚因为完成“观测赵明事件”而到账的50点功德带来的些许宽慰，瞬间被这个数字冲得七零八落。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当前的功德余额——2205点。这要是确认升级，瞬间就只剩705点！连支撑丙拾柒一周的消耗都勉强。 “抢钱啊！这破玩意儿升个级比老子吃顿大餐还贵！”葫爷咋咋呼呼的声音直接从背包里传出来，黑葫芦在包里不满地震动了两下，“不升！谁升谁是傻子！留着点功德给爷买‘零食’不好吗” 潘舜却沉吟道：“地府建制，历来章法森严，赏罚分明。既提示升级，必有相应权责开放。以往经验，更高级权限往往意味着更高效获取资源之途径，于你长远修行与应对危机，利大于弊。只是这代价……确是不菲。” 张大山紧锁眉头，内心激烈挣扎。1500点，几乎是他的全部家当。就在他手指悬在【暂缓】选项上，几乎要按下去的时候，又一条信息紧随着弹了出来，发信人赫然是【联络官-丙伍壹】： “温馨提示：合伙人阁下，系统升级至lv. 2后，将同步开放【永久性创伤修复】服务申请通道。部分此前需持续消耗功德以维系存在的‘负资产’状态（如：灵体溃散性创伤），可借此机会提交申请，寻求一次性根治方案，从而彻底解除长期消耗。望阁下慎酌。” 一次性根治方案！ 彻底解除长期消耗！ 这几个字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张大山心中的迷雾。丙拾柒！那个因为他而重伤濒临消散的绿色巡游，那个每天需要消耗100点功德、如同悬在他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他不敢有丝毫懈怠的灵体！ 如果能一次性修复丙拾柒…… 几乎没有再犹豫，张大山深吸一口气，用意念重重地点下了【确认】。 “嗡——” 手机屏幕骤然爆发出更强烈的幽光，一股微弱却清晰的信息流仿佛直接灌入他的脑海，手中的设备也微微发烫。几秒钟后，光芒敛去，手机的界面看似没有翻天覆地的变化，但细看之下，多出了几个新的图标和选项，整体风格更显古朴深邃。 “系统升级成功！当前等级：lv. 2。” “功德点已扣除：1500点。” “当前功德点余额：705点。” 心在滴血，但张大山动作毫不停滞，立刻点开了新出现的【服务申请】板块。列表展开，其中一个选项让他目光凝固——【灵体本源创伤修复】。 他点进去，关于丙拾柒的信息自动浮现： “申请目标：丙拾柒（地府序列，绿色巡游）” “创伤诊断：灵体本源遭受不可逆外力冲击，呈持续性溃散状态。” “修复方案：注入500功德点及一缕纯阳之气作为引子，于地府‘蕴灵池’中稳固本源，重塑灵核，唤醒沉寂意识。” “预计耗时：24小时。” “是否支付500功德点，提交修复申请” 【是】 / 【否】 五百点！这是他剩余功德点的大半！但张大山看着“彻底解除长期消耗”这几个字，眼神无比坚定。 “支付！” “修复申请已提交，并受理成功。目标丙拾柒已移送至‘蕴灵池’。修复期间，每日100功德点扣除暂停。” “功德点已扣除：500点。” “当前功德点余额：205点。” 看着屏幕上只剩下205点的余额，张大山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虚脱感，仿佛身体被掏空。功德点前所未有的低，但与此同时，一种奇异的轻松感却从心底升起。那座压得他喘不过气的大山，那座名为“每日100点”的枷锁，在这一刻，终于被打破了！ 从此以后，他赚取的每一分功德，都可以用在提升自己、修复兵刃、兑换资源、应对“影蚀”上，而不是填一个无底洞。 “哈哈！爽快！”葫爷的声音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解脱，“早该如此！每天看着那数字往下掉，爷都替你憋得慌！现在好了，穷得叮当响，但也干净利落！这才像个干大事的样子！” “壮士断腕，明智之举。”潘舜也表达了认可，“解除此桎梏，你方能真正海阔天空，专注于自身‘渡厄修行’之道。只是眼下，确是一贫如洗了。” 压力暂时解除，但新的、更直接的危机感扑面而来——205点，太少了！连给葫爷“打牙祭”都不够。他立刻点开另一个新开放的图标【地府积分兑换商城（残次品/打折区）】。界面粗糙，列表里的东西五花八门，大多歪瓜裂枣。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很快锁定在一个角落： 【废弃‘刑房’煞气砖（内蕴微弱刑伐煞气，可用于温养低阶煞兵，缓慢恢复其灵性），单价：300功德点/块。】 好东西！正是温养杀猪刀急需之物！但300点一块……他如今连一块都买不起。 现实的窘迫让他立刻拿起了那部普通手机，拨通了王强的电话。 “强子，我大山。” “哟，大山！这么晚还没睡正好，我刚想明天联系你呢！”王强那边声音有些嘈杂，很快安静下来，压低声音说，“有个活儿，不知道你接不接……有点邪乎，也有点……掉价。” “说。”言简意赅。 “南城老区，有户姓刘的人家，他家有个祖传的腌菜坛子，最近闹鬼了！” “腌菜坛子闹鬼”张大山皱眉。 “不是一般的闹鬼！”王强语气夸张起来，“那坛子，每天晚上子时一到，准时开始‘唱歌’！不是鬼哭狼嚎啊，是真正的，有调子的，老掉牙的戏曲！都上本地怪谈论坛了！报警都没用，警察去了啥也听不见。人家里老爷子吓得都快住院了。报酬给得还行，就是这委托内容……说出去怕人笑话。” 会唱歌的腌菜坛子张大山第一反应是荒诞，但经历了这么多，他深知这世上无奇不有。就在他思考时，那部地府手机适时地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的任务推送，带着醒目的【庚级】风险标识： “紧急调查任务：南城老区‘异响的腌菜坛’” 任务等级：【庚】 描述：目标器物（一传统陶制腌菜坛）近期产生异常灵性共鸣现象，每日子时规律性发出疑似戏曲唱段的声波，已引起小范围现实干扰及灵异关注。经初步远程 spectral 扫描，非已知三十七天罡凶魂特征谱系，但能量波动模式异常，存在未知变异或关联可能，需合伙人实地调查确认本质。 奖励：基础调查功德100点。若确认与天罡凶魂、‘影蚀’组织或其它重大威胁相关，奖励将根据威胁等级大幅提升，另行结算。” 地府也发布了任务！而且标为【庚级】，意味着存在一定风险，奖励也相应提升。100点基础功德，正好能解他燃眉之急，还能凑够一块煞气砖的钱。 “这活儿我接了。把地址和联系方式发我。”张大山对王强说完，挂断了电话。同时在地府app上接取了这个任务。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体。左肩的刑伐煞气早已清除，右小腿的“血污孽”尸毒在活血膏的作用下也被压制下去，但气血两亏的虚弱感依旧存在，实力不足巅峰时一半。腰间的杀猪刀更是灵光黯淡，如同凡铁。 他背起装有黑葫芦的背包，将杀猪刀小心地别在腰后最顺手的位置。只剩下205点功德，前路危机四伏，但他感觉脚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枷锁已去，纵然一贫如洗，亦是轻装上阵。 “走吧，老潘，葫爷。去听听那坛子，究竟唱的哪一出。” 他拉开房门，走入凌晨清冷的空气中。 在他身后，出租楼对面远处，一栋商业大厦的顶层阴影里，一个穿着深色兜帽衫的身影缓缓放下了手中的高倍望远镜，对着衣领下的微型麦克风低语： “目标已离开巢穴，方向南城老区。气息……似乎比预估的要平稳‘定魂藓’的屏蔽依旧存在，无法精确定位。请求指示，是否继续跟踪” …… 城市另一端，那间烛火摇曳，布置得如同古代女子闺房，却又透着森森鬼气的密室内。 隐娘斜倚在铺着锦缎的软榻上，纤长如玉的手指正轻轻抚摸着掌心一枚水头极足、仿佛有光华流动的玉蝉。她听着空气中传来的、只有她能听见的汇报，绝美的唇角勾起一抹颠倒众生的笑意，眼神却冰冷如霜。 “断枷求生，魄力不小嘛……潘小红，你倒是找了个不错的苗子。”她低声自语，声音柔媚入骨，却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可惜，你们以为这样就自由了么”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落在了那个正奔赴南城老区的年轻人背上。 “这潭浑水底下，藏着的东西，可比你们想的……有趣得多呢。” 她指尖轻轻一弹，那枚玉蝉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隐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