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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军营的暮色被号角声割裂成碎片,周生辰卸下玄甲时,肩甲上的冰碴簌簌落在青石板上。 白日里的演武场上,他看着将士们演练新阵,长枪划破霜雾的寒光。 暮色渐浓时,他独自往地牢走去,腰间酒壶随着步伐轻晃,壶身刻着的莲花纹路已被岁月磨得模糊。 地牢的腐臭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火把将墙壁上的水渍照得猩红。 拓跋凛斜倚在铁栏上,月白单衣染着血污,却仍保持着贵胄的慵懒姿态。 听见脚步声,他勾起嘴角。 "南辰王又来审俘虏这次带的可是好酒" 周生辰将酒壶抛过去,金属碰撞铁栏的声响在空荡的地牢回荡。 拓跋凛接住酒壶,仰头灌了一大口,烈酒入喉的辛辣让他眯起眼睛。 "西州烧刀子,够烈。" 他抹了把嘴角,忽然轻笑。 "不过南辰王深夜造访,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周生辰靠着潮湿的石壁坐下,火把的光影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今日不谈军事。" "不谈军事,不谈国事。" 拓跋凛把玩着酒壶,琥珀色的酒液在壶口晃出涟漪。 "那便是为情所困了" 见周生辰猛地抬头,他笑得更肆意。 "世人皆知小南辰王铁骨铮铮,却不知也有这般魂不守舍的模样。" 空气骤然凝固,唯有火把偶尔爆裂的声响。 周生辰望着地面蜿蜒的水痕,那痕迹像极了时宜簪发的银钗。 许久,他开口道。 "太子倒是好眼力。" "眼力不过是久病成医罢了。" 拓跋凛将酒壶重重砸在地上,声音里带着自嘲。 他突然凑近铁栏,目光灼灼。 "南辰王,人活一世,若不能为自己活,岂不是白来这世间走一遭" 周生辰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玉佩,那是时宜险些丧命为他捡回的物件。 "有些事,不是想做便能做。" 他的声音低沉如坠寒潭。 "她有婚约在身,而我..." "婚约" 拓跋凛嗤笑。 "在魏朝,哪家贵族子弟没订过七八门亲事不过是一纸文书罢了。" 他盯着周生辰眼底的挣扎,忽然压低声音。 "南辰王可知女子为何不敢毁约不是怕婚约,是怕没了退路。若有人能站在她身前,为她遮风挡雨,这婚约,撕了又如何" 地牢深处传来滴水声,一声接一声,像极了心跳。 周生辰想起前日收到的密报,刘子行在中州掀起的腥风血雨。 他握紧拳头,指节泛白。 "她的家族不会允许。" "漼氏" 拓跋凛挑眉。 "当年你在朝堂上立誓'一生不娶妻不生子,不握皇权',震惊满朝。如今为了一个女子,倒要被家族规矩困住了" 他拾起酒壶又灌了一口。 "南辰王,誓言是死的,人是活的。若真在意,便去争。" 周生辰猛地起身,玄色衣摆扫过墙角青苔。 "今日话太多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慌乱。 "逃避有用,你何苦夜夜来此买醉" 拓跋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在魏朝便听过南辰王的传说,战场上杀伐果决,朝堂上直言敢谏,怎么到了儿女情长,倒畏缩起来" 周生辰的脚步顿在石阶前,火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几乎要触及拓跋凛的囚笼。 "太子还是多操心自己的处境。" 他头也不回。 "明日便与魏朝使臣谈判,若不想客死异乡,最好配合些。" "谈判" 拓跋凛的笑声在石壁间回荡,惊起暗处的蝙蝠。 "南辰王以为魏朝会在乎我这条命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 他突然正色。 "倒是你,莫要等到失去了才后悔。这世上,有些事比江山更重要。" 离开地牢时,寒风裹挟着雪粒扑面而来。 周生辰望着军营方向跳动的灯火,想起时宜在王府挑灯研墨的模样,她总说自己的字太凌厉,要教她写簪花小楷。 那时他笑着应下,却总因军务缠身失约。 回到营帐,军师递来新的密报。 刘子行以皇帝名义下旨,要将时宜即刻送往中州完婚。 羊皮纸上的字迹刺得他眼眶发疼,烛火突然剧烈晃动,将案上的兵书映得血红。他握紧密报,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王爷" 萧宴察觉异样。 周生辰将密报投入火盆,看那纸张蜷曲成灰。 "传令下去,加强对中州方向的布防。" 他望着跳动的火焰,拓跋凛的话在耳畔回响。 深夜的军营寂静无声,唯有北风呼啸。周生辰站在帅帐外,望着漫天星斗。 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想起那年在梅岭,时宜指着天上的星星说。 "师父,听说对着流星许愿很灵。" 此刻,一颗流星划破夜空。 他闭上眼,在心底许下从未敢想的愿望。 风卷起他的披风,恍惚间,他仿佛又听见拓跋凛的声音。 "人活一世,要为自己活。" 雪越下越大,落在肩头转瞬成冰。 周生辰握紧腰间玉佩,转身走进营帐。 烛火重新点亮的瞬间,他铺开宣纸,狼毫饱蘸墨汁,笔尖悬在纸上许久,始终却落不下那一笔。 地牢深处,拓跋凛望着空荡荡的酒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知道,这场关于江山与情爱的博弈,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而他,有幸成为那个点燃火种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