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晨练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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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露还凝在竹篱的尖上，像未坠的星子，一颗一颗悬在细竹的梢头，风一吹就轻轻晃，却总也不肯掉下来。玄元握着那柄青铜剑站在院中，剑鞘上的云纹被露水浸得发亮，摸上去滑溜溜的，像裹了层薄冰。他脚边的青草沾着露水，裤脚扫过，便洇出片深色的湿痕。 尹喜背着手站在石阶上，青灰色的道袍被晨风拂得轻轻晃，衣袂边角扫过阶上的青苔，倒比院角的老松更显挺拔。老松的针叶上也挂着露水，太阳还没爬上山头，那些露水便泛着青白的光，像缀在枝头的碎玉。 “剑为道器。”尹喜的声音裹着露水的凉，落在玄元耳里，带着种清冽的穿透力。他抬手拔出自己的佩剑，那柄剑比玄元的青铜剑更亮，剑身划过晨雾时，带起一道银亮的弧，弧光里竟能看见细碎的露水珠在飞。“你且看这剑，看似是铁，实则藏着气的骨。” 玄元依言拔剑，青铜剑“噌”地出鞘，那声脆响惊飞了竹篱上的几只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带落不少露水，打在草叶上沙沙响。剑身在晨光里泛着哑光，寒气顺着掌心往上窜，激得他指尖发麻，连带着小臂的筋都轻轻跳了跳。 他想起初学剑时的模样——那时总把力气使在腕上，剑舞得呼呼响，带起的风连院角的蒲公英都削不断，反倒把自己弄得满头大汗，气踹得像拉风箱。尹喜就坐在门槛上，手里转着个竹节茶杯，慢悠悠地说：“气浮在皮上，剑便成了烧火棍，看着热闹，实则半点力气也无。” “起势要沉气。”尹喜踏着露水上前，道袍的下摆扫过草地，带起一串露水。他指尖点在玄元的丹田处，那里隔着层布，却像有股力透进来，轻轻往下按，“气往下坠，像石沉水底，剑才有根。你看那老松，根扎得深，风再大也晃不动，剑也是这个理。” 他握住玄元的手腕，掌心的温度混着露水的凉，顺着玄元的经脉慢慢淌。“跟着我的劲走。”尹喜引着剑缓缓抬起，剑脊映着晨光，泛着淡淡的金，像镀了层熔开的蜜，“太极剑贵圆不贵直，像水流过石，遇阻则绕，绕则生力。你往日总想着把剑刺得笔直，反倒把气憋住了，就像河水流到礁石前，不绕着走，难道撞上去不成” 玄元跟着师父的力道走，试着让气从丹田慢慢往上涌。起初气像生了锈的水，在经脉里滞涩地挪，尹喜的指尖在他肘弯处轻轻一按，那股滞涩忽然散了，气顺着手臂淌到剑尖，竟带着种绵密的暖。 剑身在晨雾里画了个圆，弧光掠过草叶时，竟带起细碎的露珠，那些露珠在晨光里飞，像串流动的星。玄元忽然觉得肩颈松快了——往日练剑总绷着劲，肩胛骨像块硬石头，此刻气推着剑走，倒像剑在带着他动，手腕、手肘、肩膀，顺着剑的走势轻轻转，连带着腰都跟着晃，像风中的芦苇，看着软，却藏着股韧劲。 “云手要含气。”尹喜松开手，自己示范着绕剑。他的手腕轻轻翻，剑在掌心转得像朵花，剑风掠过草地时，惊起几只蚂蚱，扑棱着翅膀往竹篱外飞。“气在掌心转，像揉面团，越揉越匀，剑便越活。你看这剑，”他让剑尖点在玄元面前的草叶上，那片草叶竟纹丝不动，“气含在里头，剑就稳，哪怕只点着片叶子，也像扎进了土里。” 玄元试着绕剑，手腕一转，气在掌心打了个旋，像和面时被揉开的筋。剑忽然变得轻了，握在手里像握着团云，先前的沉滞感全没了。他想起昨日练调气液时，舌下生津的绵密，那些津液顺着喉咙往下淌，也是这样不疾不徐的。此刻气在经脉里流，竟与剑的走势合了拍，剑快则气疾，像溪水流过陡坡；剑缓则气舒，像春水漫过浅滩。 他舞着剑在院里走，晨光透过晨雾洒下来，把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映在草地上，像条游动的鱼。剑风掠过竹篱时，他特意收了收气，怕震落那些悬在梢头的露水——往日总控制不好力道，剑风过处，露水掉得像下雨，此刻气敛在剑脊里，竟真的没惊落几颗。 太阳爬到竹架顶时，晨雾被晒得差不多了，只剩些淡白的缕，在草叶间慢慢飘。玄元的额角已沁出细汗，汗珠子顺着下颌往下滴，落在剑脊上，被晨光映得像碎钻。他收势时，剑稳稳地插回鞘，竟没带起半点风——往日收剑总“哐当”响，剑鞘撞得腰带都颤，此刻气顺着剑鞘往下沉，像只无形的手托着剑，慢慢送回鞘里，只发出声几不可闻的轻响。 “剑风带清气了。”尹喜递过块布巾，布巾上还留着艾草的香，是昨日刚洗过的，“方才你挽剑花时，竹篱上的露水都没震落，这便是气敛住了。”他指着竹篱梢头，那些露水还悬在那里，像玄元刚站在院里时一样，“气浮在表面，剑风就躁，碰着什么都慌；气沉在骨子里，剑风就静，哪怕挨着花花草草，也伤不着它们。” 玄元用布巾擦了擦汗，布巾的粗糙蹭着皮肤，却不觉得疼。他摸了摸剑身，剑上还留着气的暖，不像刚出鞘时那么冰了。晨练前总觉得这剑沉，此刻握在手里，竟像有了灵性，知道他的气要往哪走，顺着他的心意，或快或慢，或沉或浮。 他忽然懂了，剑不是用来砍的，是用来养气的——气顺则剑利，像河流通畅，行船自快；气沉则剑稳，像地基扎实，起楼自牢；气剑合一的瞬间，那些杂七杂八的念头，像被剑风扫过的落叶，全散了。 院角的老松忽然落下几滴露水，打在玄元的肩头，凉丝丝的。他抬头看，阳光已把松针晒得发亮，那些露水往下落时，在光里划出细小的银线，像气在经脉里流的模样。玄元握紧剑鞘笑了笑，明日清晨，他还要来练剑，看气如何跟着剑走，看剑如何带着气活，看这青铜铁物，如何藏进天地的清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