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腐化”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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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天起，靠山屯多了一道奇特的风景。 天刚蒙蒙亮，一个穿着蓝色布拉吉连衣裙的身影，就准时出现在王昊家的院子里。 林晚晴把这当成了一场战争，一场用勤劳的汗水，去涤荡懒惰污泥的战争。 她拿着那把被王昊称为“鸡毛掸子”的扫帚，在院子里扫来扫去。 她去井边，用尽全身力气，一桶一桶地往外打水，把院子里的几个大水缸都挑满。 她干得满头大汗，手臂酸痛，可心里却憋着一股火，一股改造落后分子的革命热情之火。 王昊对此视若无睹。 他依旧每天雷打不动地睡到日上三竿，然后晃悠悠地走到院子里的躺椅上，把自己舒舒服服地安放好。 苏婉会给他扇风，李秀琴会给他递糖水，赵小玲则在一旁研究那些新冒头的菜苗。 整个院子，被一种悠闲到令人发指的气氛笼罩。 这气氛，与林晚晴的挥汗如雨，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苏婉。”王昊眯着眼，冲旁边喊了一声。 “哎，我在呢。”苏婉立刻凑过来。 王昊朝着那个正在费力挑水的身影努了努嘴。 “去，给林知青拿根黄瓜，再拿个西红柿。” 苏婉有些不解。 王昊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开了口。 “不能让人家白干活，咱们不是周扒皮。” 他顿了顿，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这叫‘按劳分配’，懂不懂人家出了力，就得给报酬。这是原则问题。” 苏婉听着这歪理，想笑又不敢笑，只能点点头，转身进了大棚。 很快，她捧着一根青翠的黄瓜和一个红得发亮的西红柿，走到了林晚晴面前。 “林知青，歇会儿吧，吃点东西。” 林晚晴放下水桶，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她看着苏婉手里的东西，那上面还挂着水珠，散发着植物的清香。 这是诱惑，是腐化她革命意志的糖衣炮弹。 “我不要！”她猛地扭过头，拒绝得斩钉截铁，“我是来帮助他改造思想的，不是来占便宜的！” 苏婉有些为难，捧着东西不知所措。 躺椅上的王昊又开了口。 “苏婉，放那儿吧。人家林知青觉悟高，饿着肚子也能干革命。等她什么时候想通了，想体验一下我们这种‘落后’生活了，再吃也不迟。” 这话轻飘飘的，却字字扎心。 林晚晴的脸涨得通红，她咬着牙，挑起水桶，把水缸震得“哐当”作响。 她用更大的力气，更快的速度，去进行她的“义务劳动”，试图用身体的疲惫，来压下心里的屈辱和愤怒。 可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 一连三天。 林晚晴坚持着她的原则。 每天天不亮就来，干最重的活，然后拒绝王昊家任何一点食物。 她回到村部安排的住处，啃着又干又硬的高粱饼子，喝着能照出人影的菜汤。 那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让她本就饥饿的胃，更加难受。 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原本白皙的脸颊开始泛黄，嘴唇也起了皮。 这天中午，她挑完最后一桶水，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身子晃了晃，差点一头栽倒。 苏婉赶紧扶住了她。 “林知青，你没事吧你脸色好差。” “我没事。”林晚晴推开她的手，扶着墙站稳。 也就在这时，一股霸道的香味从屋里飘了出来。 是鸡蛋和蒜苗混合的焦香，里面还夹杂着猪油的荤腥气。 王昊今天中午的菜，是蒜苗炒鸡蛋。 林晚晴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 她自己都听得清清楚楚。 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婉把她扶到院里的石凳上坐下。 “你等等。” 苏婉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碗出来了。 碗里是两颗红得发亮的西红柿，上面撒了一层白花花的糖。 “吃吧。”苏婉把碗塞到她手里，“你再这样下去，身子就垮了。王昊说，革命也得有本钱。” 林晚晴低头看着碗里的西红柿。 那鲜红的颜色，那甜丝丝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她想拒绝，可“我不要”三个字，堵在嗓子眼，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的理智在告诉她，不能吃，这是敌人的糖衣炮弹。 可她的身体，她的胃，她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渴望着。 院子里，王昊和几个女人已经进屋吃饭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和这碗致命的诱惑。 最终她颤抖着，拿起了其中一个西红柿。 她没有用筷子，而是直接送到了嘴边。 牙齿刺破果皮。 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口腔里爆开，那沙沙的、浓郁的口感，裹挟着白糖的甜，蛮横地冲刷着她干涸的味蕾。 太好吃了。 好吃到让她想哭。 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第一个，又拿起了第二个。 两颗西红柿下肚，胃里的灼烧感终于被抚平，一股暖意从腹部升起，流遍四肢百骸。 她从未觉得，食物能带来如此巨大的满足和慰藉。 可满足之后，是更深的恐慌和唾弃。 她竟然……吃了。 她被腐化了。 她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林晚晴把空碗放在石凳上，逃也似的冲出了王昊家的院子。 那天晚上，她回到村部的房间。 在昏暗的煤油灯下，她翻开自己的日记本，用钢笔奋笔疾书。 “……我犯了错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我没能抵挡住资产阶级享乐思想的‘糖衣炮弹’，我愧对组织对我的培养……” “王昊，这个隐藏在人民群众中的毒瘤，他的手段是如此阴险！他用最原始的口腹之欲，来腐化一个革命者的意志！” “我必须警惕！我必须和他斗争到底！” 她写了整整三页的自我批判和战斗檄文。 写完，她感觉自己又充满了力量。 可第二天，当她再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坐在王昊家的院子里时。 苏婉又端来了一根水灵灵的黄瓜。 “林知青，吃吧。” 林晚晴看着那根黄瓜，嘴唇动了动。 拒绝的话，就在嘴边。 但昨天那西红柿酸甜的滋味，却固执地盘踞在她的记忆里。 她的手，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已经伸了出去，接过了那根黄瓜。 她听见自己用很小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说完，她的脸烧得滚烫。 她不敢看苏婉，只是低着头，一口一口地啃着那根黄瓜。 清脆，甘甜。 她一边吃，一边在心里痛骂自己的不坚定。 她看着在躺椅上哼着小曲的王昊。 看着旁边给他削水果的苏婉。 看着在菜地里哼着歌浇水的李秀琴和赵小玲。 她们每个人，都红光满面，脸颊丰腴，身上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 再想想自己，短短几天，就变得面黄肌cao，憔悴不堪。 一个巨大的问号，不受控制地在她心里生根，发芽。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所坚持的“光荣的劳动”，换来的是饥饿和憔悴 而王昊那种被她唾弃的“可耻的懒惰”，却能过上如此富足，如此令人……向往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