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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的钟声散在风里,沈知微站在承天台边缘,手背上的火星早已熄灭。她没有甩手,也没有皱眉,只是看着那片余烬飘向地面。 阿七将纸条收回,低声退下。她转身回殿,脚步很轻。宫道两侧的灯笼一盏接一盏熄了,夜气渐凉,但她没让人添衣。 她在凤仪殿的案前坐下,指尖落在昨夜烧尽的纸灰上,触感粗糙。宗室退了,禁军稳了,裴昭残党开始冒头——昨夜的事已了,可真正的较量才刚开始。 她提笔蘸墨,写下一纸手令:“各州府医馆即日起减免贫户药资,太医院轮派医师巡诊三月。”末尾添了一句批语:“民心如水,可载舟,亦能润土。” 阿七接过令纸,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天刚亮,沈知微换了身素色布裙,发间只簪一支木钗,戴幂篱出宫。裴砚已在宫门外等她,穿了青衫布履,腰间未佩玉,也未带侍卫。 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话。 京郊的惠民医馆前已有百姓排队。老少蹲在墙根下,怀里抱着药包,有人咳嗽,有人低声哄孩子。门口挂着红漆匾,写着“惠民”二字,底下一行小字:“奉旨施诊,贫者免资”。 一个七八岁的小儿坐在门槛上,手里捏着半块饼,一边啃一边大声念:“红漆门,白幡旗,沈娘娘赐药救我爹!” 旁边妇人拉他:“莫乱叫。” 小儿仰头:“不是乱叫!大夫说了,是贵妃娘娘奏请陛下开的医馆,不收钱!” 沈知微停下脚步,站在街角听着。她没有动用“心镜系统”。这一刻,不需要知道谁在想什么。声音里的真意,已经足够清楚。 裴砚看了她一眼,低声道:“你可曾想过,会有今日” 她说:“想过,却不敢信。” 他们沿着长街往前走。街边有药铺,有米行,有铁匠摊子。百姓见他们衣着朴素,纷纷让道,有人低头,有人颔首。没有人跪,也没有人高声呼喊,但那种敬意,是实实在在的。 走到城南柳湖时,日头已高。 湖边有棵老柳树,枝条垂进水里。树下摆着石凳,一对老农夫妇正坐着歇脚。男的抽着旱烟,女的缝补衣裳。 沈知微和裴砚走过去,在另一张石凳上坐下。 老农抬头看了裴砚一眼,目光在他腰间的龙纹暗扣上停了一瞬,忽然站起身,就要下跪。 裴砚伸手扶住他胳膊:“今日不是君臣,是邻里说话。” 老农愣住,眼圈一下子红了:“您……真是陛下” “是我。”裴砚说,“坐吧。” 老农哆嗦着手坐下,声音发颤:“小孙儿发热三日,眼看不行了。去城里药铺问,抓一副药要三百文。我家哪有这么多钱后来听说城南开了医馆,去了,大夫看了就说‘免诊’。三天,喝了五服药,孩子今早退了烧……活过来了。” 他说着说着,眼泪掉了下来,砸在膝盖上。 沈知微低着头,袖中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她启用了“心镜系统”。这是今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老人的心声只有两个字:感恩。 干净得像湖面的水。 她闭了闭眼,又睁开。 归途的马车上,裴砚握住她的手:“昨夜凤星照台,今朝百姓称名,何者更重” 她看着他:“凤星为兆,民心为实。得实者,方可安天下。” 裴砚点头,没再说话。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转入宫门。守门侍卫认出车驾,齐齐行礼。 沈知微掀开车帘一角,看见街边有个小女孩,手里举着一张纸,上面歪歪扭扭画了间房子,门前站着两个人。一个穿龙袍,一个穿凤裙。 旁边有妇人问:“画的谁啊” 女孩大声说:“救人的皇帝和菩萨娘娘!” 妇人笑:“那是贵妃娘娘,不是菩萨。” 女孩摇头:“就是菩萨!我娘病了,去医馆拿药,分文未取。大夫说,是贵妃娘娘求来的恩典。” 沈知微放下帘子,靠在车厢壁上。 她没有笑,也没有叹气,只是把手放进裴砚掌心。 回到凤仪殿,她卸下幂篱,站在铜镜前。镜中女子眉目清冷,发丝整齐,眼神沉静。她盯着自己看了很久。 外面传来脚步声,阿七进来禀报:“户部已签押令文,太医院第一批巡诊医师明日启程,共一百二十三人,分赴十六州。” 沈知微点头:“让他们带上《伤寒辑要》和《疫症备录》,每到一地,讲授三日。” “是。” 阿七退出去后,她走到案前,翻开一本册子。是各地医馆上报的用药清单。她一页页看下去,手指划过那些药材名字:黄芪、当归、柴胡、茯苓…… 笔架上插着一支紫毫,她抽出笔,在页边添了一行小字:“甘草用量增半,贫户多虚症。” 这时,外殿传来通禀:“陛下到了。” 裴砚走进来,手里拿着一张纸。 他把纸放在她面前。 是一幅孩童的涂鸦。一间红门屋子,门前站一男一女。男的头上画了个太阳,女的头顶有光晕。底下写着两行字:“救人的皇帝”“菩萨娘娘”。 “刚才宫门口的孩子塞给我的。”他说。 沈知微看了一眼,没说话。 裴砚把画翻过来,背面还有几行小字,是大人写的:“臣全家叩谢天恩,愿为朝廷效死。” 他把画轻轻放回桌上:“你说,我们能不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她抬头看他:“只要你还信这条路。” “我信。”他说,“也信你。” 她伸手抚过那幅画的边角,纸很薄,边缘有些毛糙。 裴砚忽然道:“明日早朝,我要下诏,将医馆纳入常制,设‘惠民司’专管。” 她点头:“世家会反对。” “让他们反。”他说,“百姓认的是人,不是族谱。” 她站起来,走到窗前。夕阳照进来,落在案上的画上。那对男女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墙上,像两棵并生的树。 她听见自己说:“从今天起,我不再只是活着。” 裴砚站在她身后,没有接话。 远处传来晚课钟声,一声,两声。 她转过身,拿起桌上的笔,在新送来的公文上批了第一个字。 墨迹黑而深,落笔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