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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太孙的手刚松开她的衣袖,沈知微便转身走向行辕外的马车。她没有回头,脚步很稳。昨夜的事已了,今日不能再停。 边疆的风沙扑在脸上,她拉紧鹤氅的领口,上了车。车轮滚动,直奔北境重镇药安城。那里是第一批边疆医馆落成的地方,百姓等药如等命。 车未停稳,已有百姓围在医馆门前。他们不吵也不闹,只是站着,有人抱着孩子,有人拄着拐,目光都盯着那扇刚漆过的红门。门口挂着一块新匾,上书“惠民医馆”四个大字,笔力沉稳,是裴砚亲题。 沈知微走下车,人群自动让出一条路。她径直走向医馆主事处。一名年轻医士迎上来,双手冻得发红,指节粗大,显然是常年握针留下的痕迹。他低头行礼,声音有些抖:“皇后驾临,卑职……未曾远迎。” “你是这医馆的主诊”她问。 “是。卑职林昭,寒门出身,蒙新政选入太医院习疫症三年,后派至此地。” 她点头,没多说。走进内堂,先看药柜。药材整齐排列,标签清晰,无一空缺。她抽出几包查验,封泥完整,产地批号俱全。又翻登记簿,每日施药人数、病症种类、用药剂量皆有记录,字迹工整。 “昨日发热病人多少” “三十七人,多为风寒夹湿,已用清解汤剂控制。” “药够吗” “前日运来两车,本够十日之用。但……”他顿了一下,“今早守库兵士说,药库被北狄部族封锁,不得出入。” 沈知微抬眼。 “理由” “说是边境冲突未平,怕我军借药库藏兵,暂行封禁。” 她冷笑一声。这种借口,听多了。 “带我去库房。” 林昭领路,一行人穿过两条街,来到城北军用库区。高墙围起一片院落,铁门紧闭,外头站着一队北狄装束的士兵,佩刀不卸,神情戒备。 带队的是个监守官,三十出头,脸型狭长,眼神飘忽。见沈知微走近,只微微躬身,并不下跪。 “皇后娘娘,此地属协防区域,非贵国独管。为防意外,封库三日,还请见谅。” 她没说话,只盯着他看了两息。然后悄然启动心镜系统。 三秒倒计时开始。 【吾叔父奉裴昭残党之命,毁医馆以乱民心】 机械音落下,她收回目光。 “你说协防,可有兵部与北狄统帅联署的协防文书” 那人一愣,“这……尚未呈交。” “那你凭何下令封库凭你个人意思” “我……我是为安全着想。” “安全”她转头对随行校尉道,“打开门。” 校尉上前一步,“奉皇后令,开库验药!” 北狄士兵横刀拦住。 监守官脸色变了,“这是越界行为!” “越界的是你们。”她说,“这批药是专供疫区贫民的救命药,一耽搁就是几十条人命。你一句‘协防’就敢断药谁给你的权” 对方语塞。 她不再理会,抬手一指,“撞门。” 校尉挥手,两名军士抬木桩冲上。轰然一声,铁锁断裂,大门敞开。 她迈步进去,直奔主库。屋内药架林立,麻布盖着成堆的药包。她一路走,一路掀开查看。大多数封存完好,直到第三排尽头,发现一个角落的地柜,封泥颜色略深,像是重新糊过。 “打开这个。” 林昭蹲下撬开柜门,取出一个青瓷罐。她接过,轻轻晃了晃,里面有细微的摩擦声,不像寻常药材。 “取一碗清水来。” 水端上来,她挖出少许粉末投入水中。片刻后,水面浮起一层淡黄油膜,缓慢扩散。 “是断肠草粉。”林昭脸色骤变,“混在当归里,用水煎服,不出两个时辰就会腹痛如绞,七日内必死。最毒的是,初期症状像普通腹泻,极易误诊。” 沈知微把罐子递给他,“收好,这是证据。” 她转身走出库房,站在台阶上,面对那群北狄士兵。 “你们封的不是药库,是百姓的命门。掺毒的药材就在你们眼皮底下换进去,你们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无人应答。 她提高声音:“限你们半个时辰内撤走所有人员,否则——” 她看向身旁副将,“传令下去,边军集结,弓弩上弦,若一刻钟内不见开门放行,直接接管库区。” 副将抱拳领命,快步离去。 监守官慌了,“你不能这样!这是挑衅!” “挑衅”她看着他,“你们往救命药里下毒,还谈什么挑衅告诉你们背后的人,三日内送百车同等药材至境,每车不得少于五百斤,否则大军压境,我不只会打到你们关前,还会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北狄是如何用毒药对付手无寸铁的病人。” 那人嘴唇发白,终于后退一步,挥手示意手下撤哨。 百姓不知何时已聚到街口。有人看见她从库房走出来,手里捧着那个青瓷罐,立刻认出了那是药罐。人群中爆发出一阵低呼。 她走到街心,举起罐子,让所有人都能看见。 “这是他们想给你们吃的药!”她大声说,“掺了毒的当归!你们的孩子、老人、生病的亲人,差一点就喝下它!是谁要这么做是那些怕你们活下来的人!怕你们有了医馆,不怕病,不怕穷,不怕他们封锁边关!” 人群静了一瞬,然后爆发出怒吼。 “皇后救我们!” “不能让他们走!” 她抬手压下喧哗。 “药不会断。从今日起,边军护药,每日两班巡守,任何外来人员不得接触药库。林昭——” “卑职在!” “擢升你为边疆十州医政总提调,五品衔,即刻上任。统管所有惠民医馆药材调度、医师派遣、疫情上报。若有阻挠,直接报我。” 林昭双膝跪地,声音哽咽,“卑职……定不负所托!” 她扶他起来,“你不用谢我。你救的每一个人,都是在替这个国家活着。你值得。” 百姓开始跪拜。不止一个,而是成片成片地跪下。老人抱着孩子,妇女搂着丈夫,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有人喊:“皇后活我全家!” 又有人喊:“活菩萨!” 声音越聚越多,最后变成一片山呼。 她站在原地,没有动。风吹起她的鹤氅,也吹动手中那份刚写好的药检文书。纸上墨迹未干,写着“断肠草粉混入当归,共计十七包,来源可疑,建议彻查北狄押运链”。 副将快步走来,“回禀皇后,北狄使者送来回文草案,要求谈判。” 她接过,快速浏览。内容全是推诿,说什么“内部审查”“待查明责任”,最后还要她“克制情绪,勿伤两国邦交”。 她合上纸,递回去。 “告诉他们,我不谈邦交。我只问一句:药,什么时候送到” 副将点头,转身欲走。 她忽然开口:“等等。” 她从袖中取出一支银针,在指尖轻轻一刺。血珠渗出,滴在文书末尾的印泥旁。 “加上一句。”她说,“若三日后日落前不见药车入境——” 她盯着远方风沙弥漫的边境线,声音冷得像铁。 “我的军队,就从那里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