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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梁上那一声轻微的“哒”响,犹如一盆冰水,兜头浇灭了萧瓷心中刚刚燃起的复仇火焰。 他还在! 这个认知让她四肢百骸都透出寒意。方才自己所有的情绪变化,所有的算计,是不是都已落入了那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里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攫住了她。她就像棋盘上一枚孤零零的棋子,而执棋者却隐藏在迷雾之后,冷眼旁观。 不,她绝不能做棋子。 她要跳出棋盘,至少,要看清执棋的手! 强行压下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萧瓷重新躺回草堆,拉高那些散发着霉味的“被子”,将自己深深埋进去,只露出一双在黑夜里显得过分明亮的眼睛,警惕地注视着上方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寻找,去分辨。 她只是看着,用一种近乎空洞的、麻木的眼神,仿佛已经被接连不断的苦难和恐惧折磨得失去了神采。 但她的内心,却如同暴风雨中的海面,汹涌澎湃。 那个隐藏在梁上的人,目的究竟是什么监视保护还是等待某个时机 与生母林氏的玉扣有关与昨日偷听到的惊天秘闻有关还是……单纯只是沈氏派来盯梢,防止她“不安分” 无数的猜测在脑中盘旋,却得不到答案。 这种被动挨打、全然被掌控的感觉,糟糕透顶! 她厌恶这种感觉!前世今生,她都习惯于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如同一只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必须改变现状。 至少,要先清理掉眼前嗡嗡叫的苍蝇,为自己争取一点喘息的空间,才能腾出手来,应对那隐藏在暗处的、真正的威胁。 钱婆子……春草…… 她的脑海中,迅速闪过昨日偷听到的那些话,尤其是钱婆子那句恶毒的抱怨——“好好一件新袄子,就这么毁了!洗都洗不干净!” 一个模糊的计划雏形,逐渐浮现。 翌日清晨,钱婆子来送早饭时,脸色依旧难看得像谁欠了她几百吊钱。食盒“咚”地一声砸在地上,溅起一点灰尘。 “吃饭了!”她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转身就要走,多一刻都不愿停留。 “钱妈妈……”一个细弱、怯懦,带着明显哭腔的声音响起,叫住了她。 钱婆子不耐烦地回头,看见萧瓷不知何时爬到了离门稍近的地方,正仰着一张苍白可怜的小脸望着她,眼睛红肿,像是哭了很久。 “又怎么了!”钱婆子的语气极其恶劣。 萧瓷像是被吓到了,身子一缩,眼泪说掉就掉,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妈妈……我……我昨晚好像听到春草姐姐在外面哭……哭得好伤心……是不是……是不是因为被我弄坏了新袄子,被……被责罚了我……我不是故意的……呜呜……” 她哭得情真意切,充满了无知少女的恐慌和内疚。 钱婆子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说这个,眉头皱得更紧,脱口而出:“你胡咧咧什么她什么时候……”话说到一半,她猛地顿住,眼神闪烁了一下。 春草昨晚确实因为心疼袄子,又挨了管事妈妈几句训,躲在后院角落哭了一场,没想到居然被这锁在佛堂里的晦气东西听到了 萧瓷却仿佛没看到她的异常,自顾自地继续抽泣,言语混乱,像是害怕极了:“……我听见春草姐姐一边哭一边骂……骂……骂有些人黑心烂肝,自己捞不到好,就见不得别人好……故意挑唆她来……来招惹我……才害得她坏了新衣裳……还骂……骂那人不得好死……呜呜……妈妈,她是不是在骂我我不是故意的……” 她这些话,说得颠三倒四,真假掺半,却像一把精准的锥子,瞬间刺中了钱婆子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挑唆见不得别人好 钱婆子的脸色瞬间变了! 昨日确实是她看不惯春草仗着是夫人院里的人就趾高气扬,故意说了几句“三小姐如今虽落魄,到底是个主子,姑娘去教训两句也使得,正好在夫人面前表表忠心”之类的酸话拱火。本意是想看春草碰个钉子,没想到弄巧成拙,连累自己也被泼了一身脏水。 如今听萧瓷这么一说,再结合春草昨晚哭骂的情形…… 难道春草那个蠢货,真的把错都怪到自己头上了还在背后如此咒骂自己 钱婆子顿时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头顶!她不敢怨主子,还不敢怨一个同是下人的小蹄子! “放她娘的屁!”钱婆子一时没忍住,竟忘了场合,脱口骂了出来,脸色铁青,“自己没脑子,冲上去当枪使,惹了一身骚,倒会赖别人!” 萧瓷像是被她的粗口吓呆了,睁着泪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看着她,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钱婆子骂完才惊觉失言,狠狠瞪了萧瓷一眼,像是要把火气撒在她身上:“吃你的饭!再胡说八道仔细你的皮!” 说完,竟是连食盒都忘了拿回去,怒气冲冲地转身就走,摔门的声音比哪天都响。 萧瓷看着她几乎冒着烟消失的背影,慢慢止住了哭泣。 脸上哪里还有半分害怕和内疚,只剩下冰冷的平静。 种子,已经埋下了。 狗咬狗的一出好戏,很快就会开场。 她慢慢挪回角落,拿起那个依旧硬邦邦的窝头,小口啃着,耐心等待。 果然,没过多久,大概也就半个时辰左右,佛堂外面就隐约传来了争吵声。 声音由远及近,似乎正朝着佛堂这边过来。 “……钱婆子你少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骂你了我看就是你心里有鬼!”是春草尖利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怒气。 “我血口喷人你敢说你昨晚没躲在后头哭没骂骂咧咧要不是有人听见了,我还不信你这小蹄子背后这么阴毒!”钱婆子的声音更大,嗓门敞亮,显然是故意要把事情闹大,毫不示弱。 “谁听见了!啊你叫出来对质啊!我看就是你这老货挑拨完了不算,还想往我身上泼脏水!” “我挑拨我让你去砸碗了我让你去泼人了自己蠢笨如猪,办事不利,倒会怪起我来了!夫人要是知道你这差事办成这样,看挨板子的是谁!” “你!” 争吵声越来越激烈,几乎到了破口大骂的地步。两人显然都憋了一肚子火气,此刻被彻底点燃,什么体面规矩都顾不上了,互相揭短,言辞越来越难听。 佛堂内,萧瓷安静地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听着外面的喧嚣。 像是一个最高明的看客,冷静地欣赏着由自己一手导演的闹剧。 原来,四两拨千斤,是这种感觉。 不需要自己亲自出手,不需要声嘶力竭,只需要轻轻拨动那根最关键的弦,就能让敌人自乱阵脚。 这深宅里的斗争规则,她似乎……开始有点入门了。 外面的争吵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有劝架的声音响起。 “哎呦两位姐姐,快别吵了!让人听见像什么话!” “就是,为个佛堂里的……不值当不值当……” 钱婆子和春草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劝,吵得更凶了。 最终,似乎是一个有些地位的管事妈妈被惊动了,厉声呵斥了几句,才将这场闹剧强行压了下去。钱婆子和春草各自被训斥了一通,不情不愿地散了场,但梁子显然是结下了。 佛堂外重归平静。 萧瓷知道,经此一闹,短时间内,钱婆子和春草恐怕都顾不上再来刻意刁难她了。她们会互相盯着,互相防备,甚至互相使绊子。 她成功地将祸水东引,为自己争取到了一段宝贵的、无人打扰的喘息时间。 一丝极淡的、冷冽的笑意掠过她的唇角。 但这笑意很快便消失了。 因为她的目的,远不止于此。 这场争吵,除了解决眼前的麻烦,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作用——试探。 试探那个隐藏在房梁上的人。 他目睹了全程。 他会有什么反应会对她的行为做出干预吗会去向谁汇报吗 她竖起耳朵,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仔细聆听着佛堂内的每一丝动静,尤其是房梁之上的方向。 时间一点点过去。 佛堂内一片死寂。 上面,没有任何声响。 那个人,就像彻底消失了一样,对她这番小小的“手段”,没有任何表示。 没有阻止,没有警告,也没有……赞赏。 这种完全的沉默,反而让萧瓷的心更加沉重。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她这点小打小闹,根本入不了对方的眼还是意味着,对方所图更大,暂时不会理会这些细枝末节 未知,才是最可怕的。 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将最后一点窝头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 不管怎样,第一步总算迈出去了。 她清理掉了眼前的苍蝇,获得了短暂的安全期。 接下来…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锁… 那把冰冷的铜锁,是困住她的最大障碍。 或许……她该找个机会,看得更仔细一些 就在她凝神思索之时——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落地声,从房梁的方向传来。 不同于之前瓦片松动的“咔”声,也不同于昨夜石子落地的“哒”声。 这次的声音,更沉,更实。 像是什么更有分量的东西,被无意间……或者有意地,碰落了下来。 萧瓷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她猛地抬头,目光如电,射向声音来源的黑暗处! 只见一点小小的、深色的物件,从梁上坠落,“啪”地一声轻响,掉在了离她不远处的稻草堆里。 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