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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澜轩内,暖香融溢,方才因萧鼎天和萧景珩突然出现而凝滞的空气,缓缓重新流动起来,却带上了一种更为微妙的张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角落里面色苍白、攥着毛笔微微发抖的少女身上,以及她面前宣纸上那首看似简单却余韵悠长的“数字诗”上。 沈清漪脸上的笑容早已僵硬得如同刷了一层浆糊。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萧瓷竟然真的能憋出几句诗来!更没算到这诗竟如此刁钻,粗看可笑,细品却让人笑不出来!最可恨的是,竟然还被姨父和表哥撞了个正着!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怒和嫉妒,干笑一声,试图挽回局面:“三妹妹……这首诗倒是……别致,像是童谣,有趣得紧。”她刻意强调“童谣”和“有趣”,试图将其定性为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 其他贵女也纷纷反应过来,附和着干笑,语气却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萧瓷仿佛这才从巨大的紧张和“羞窘”中回过神来,手一抖,毛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溅起几点墨汁,染脏了她洗得发白的袖口。她像是被这声响惊吓到,身体猛地一颤,眼圈更红了,慌忙低下头,声音细弱得几乎听不见:“我……我胡乱写的……登不得大雅之堂……让父亲、兄长和各位姐姐见笑了……” 她将那种偶然超常发挥、却又因胆怯而更加慌乱无措的模样,演得入木三分。 萧鼎天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宣纸上,又看向女儿那副可怜兮兮、仿佛随时会晕过去的模样,眉头微蹙,心中却是另一番计较。这诗……意境确实不俗。难道上次那“回文诗”并非全然侥幸这孩子……或许并非真如沈氏所言那般愚钝不堪,只是常年被压抑,缺乏自信和教导 他想起了林氏。林氏出身医道世家,书香门第,父亲更是曾任太医院首……虽家道中落,但腹有诗书,气质娴雅。莫非……瓷儿是随了生母 一丝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有惊讶,有怀疑,更有一种被隐瞒和误导的不快。他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诗贵真情实感,能状物抒怀便好。不必妄自菲薄。” 这话,已是难得的肯定! 沈清漪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姨父竟然夸了她!虽然夸得含蓄,但这已是破天荒! 萧景珩站在父亲身后,冷眼旁观。从父亲出现那一刻起,他就在仔细观察萧瓷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那惊慌,那羞怯,那无意中流露出的些许“才思”,以及此刻得到父亲一句肯定后那受宠若惊、又更加不安的模样……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他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了。 若全是伪装,那她的心机演技未免太过可怕。若不全然是……那嫡母多年来灌输的印象,又有多少是水分 诗会的气氛变得有些怪异。有了萧鼎天父子在场,又有萧瓷那首出人意料的诗在前,贵女们一时都有些放不开,说笑也拘谨了不少。 沈清漪心中暗恨,决不能让风头被这么抢走!她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她笑着提议:“光是作诗也有些无趣,不若我们行个雅令就以‘花’为题,每人说一句诗词典故,接不上来或重复者,罚酒一杯,如何”她深知萧瓷能憋出一首诗已是侥幸,这种需要机智和深厚积累的雅令,绝对能让她原形毕露! 贵女们纷纷称好,觉得这才能显真本事。 萧瓷闻言,脸色果然更加苍白,手指紧张地蜷缩起来,低声道:“表姐……我……我不行的……我真的不会……” “哎呀,玩玩嘛,接不上来喝酒便是,又不是毒药!”沈清漪笑得越发“和善”,亲自斟了一杯果酒,放到萧瓷面前,“三妹妹,就从你下首开始吧,你也好多听听,学学。” 雅令开始。才女们果然才思敏捷,从“桃之夭夭”到“云想衣裳花想容”,从“采菊东篱下”到“出淤泥而不染”,名句迭出,妙语连珠。 压力很快给到萧瓷上首的一位小姐。那位小姐略一思索,笑着吟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说罢,得意地饮了口茶。 下一个,就该是萧瓷了。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过来,带着看好戏的期待。沈清漪更是嘴角含笑,就等着她出丑罚酒。 萧瓷紧紧攥着衣角,额头冷汗涔涔,嘴唇嗫嚅着,似乎拼命想从贫瘠的脑海里搜刮点什么,却徒劳无功。她求助般地看向四周,目光慌乱无助,最终颓然低下头,小声道:“我……我接不上……我认罚……”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羞耻。 沈清漪心中畅快,正要示意她喝酒。 就在此时,萧景珩却忽然淡淡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方才不是咏过梅了‘飞入梅花总不见’,此句虽直白,却也可应景。” 他竟出言提醒!虽然语气冷淡,更像是指出事实而非帮忙,但这已是极其反常的举动! 沈清漪愕然地看向萧景珩。表哥怎么会……! 萧鼎天也瞥了儿子一眼,目光深邃。 萧瓷像是溺水之人抓到了救命稻草,眼睛猛地一亮,脱口重复道:“对,对……飞入梅花总不见……”说完,又像是意识到这是在取巧,脸瞬间红透,再次低下头去。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这算接上了明显是世子放水。 沈清漪气得牙痒痒,却不敢反驳萧景珩,只得强笑道:“表哥说得是,倒是我疏忽了。那便算三妹妹接上了吧。继续继续!” 雅令继续。又过了几轮,诗句越说越偏,终于,又一位小姐卡了壳,苦思半晌,无奈罚酒。 下一个,再次轮到萧瓷! 这一次,连萧景珩刚才那种取巧的说法都用不上了。众人目光灼灼,沈清漪更是屏息以待,就等着她彻底露怯。 萧瓷似乎被这巨大的压力击垮了,身体微微摇晃,脸色白得透明,眼神涣散,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厥。她嘴唇颤抖着,几乎是无意识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绝望和茫然,喃喃出声: “清水……清水出芙蓉……天然去…去雕饰……” 声音很轻,带着颤音,断断续续。 然而,这短短十个字,却像一道清冽的泉水,瞬间涤荡了满室的绮罗香粉气! 没有繁复的辞藻,没有晦涩的典故,只有最纯粹、最本真的意象!清水,芙蓉,天然,去雕饰……每一个词都那么简单,组合在一起,却勾勒出一种震撼人心的、返璞归真的极致美感!仿佛一幅写意水墨画,在所有人眼前豁然展开! 这……这是何等清新脱俗、何等惊艳才绝的诗句! 满堂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贵女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仿佛随时会碎掉的少女。 沈清漪脸上的笑容彻底碎裂,只剩下震惊和扭曲的嫉妒!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是一个蠢货能说出来的诗句! 萧鼎天猛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萧瓷,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女儿!这诗句……这意境……已非寻常闺阁女子所能及!难道林氏的才情,真的悉数遗传给了她! 萧景珩瞳孔微缩,握着茶杯的手指骤然收紧!又是这样!每次被逼到极致,她总能爆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东西!这绝不是巧合! 就在所有人都被这石破天惊的一句震得魂飞天外之际。 萧瓷却像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身体软软地向后一倒,眼睫紧闭,竟直接“晕”了过去! “呀!” “三妹妹!” “快!快扶住她!”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丫鬟婆子们慌忙上前搀扶。 萧鼎天脸色一变,急道:“怎么回事快传府医!” 萧景珩一个箭步上前,探了探萧瓷的鼻息(呼吸微弱但均匀),又看了看她苍白如纸的脸色和紧闭的双眼,眉头紧锁,沉声道:“像是惊惧过度,体力不支。先扶去偏厅休息。” 沈清漪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气得几乎吐血!她竟然晕了!在自己即将彻底碾压她的时候晕了!还留下了那么一句足以惊艳全场的诗句!这简直是……这简直是…… 她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差点自己也晕过去。 诗会自然无法再继续。众人草草收场,心思各异地告辞离去。原本想让萧瓷出丑的局,竟以这样一种方式收场。萧瓷虽“晕倒”,但那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却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在场每个人心中扎了根。 萧鼎天吩咐人小心将萧瓷送回汀兰院,又好生请了府医去看诊,眉宇间带着一丝难得的关切和凝重。 萧景珩站在原地,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又望向偏厅的方向,目光幽深难测。 惊惧过度体力不支 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好一个“藏拙露锋”! 好一个“恰到好处”的晕倒! 他这个庶妹,真是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新的“惊喜”。 而此刻,被小心翼翼抬回汀兰院、安置在床榻上的萧瓷,在无人看到的角度,羽睫极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掌心,因为方才极力控制的表演,已被指甲掐出了深深的印痕。 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