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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案卷宗归档后的第三日，京城迎来了一个难得的晴好天气。 阳光透过刑部衙门廨宇老旧的窗棂，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一切都显得慵懒而平静。 巳时刚过，刑部后院那间烟熏火燎、永远弥漫着一股大锅菜和廉价猪油混合气味的小食堂，便开始热闹起来。 这是衙里低阶差役、文书以及某些不太讲究的上官解决午膳的地方。 岳辰第一个端着堪比小盆的海碗，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扬声对掌勺的婶子喊：“王婶，老规矩！肉给我多炖点！这两天净啃干粮了！” 王婶笑眯眯地应着，舀了满满一大勺油光锃亮的红烧肉扣在他碗里，肉汁四溢，香气扑鼻。 饭食房的饭菜管饱，想吃肉却是要另付铜子儿的。 好在岳辰也不在乎这仨瓜俩枣，付了钱，心满意足地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始扒饭。 紧接着，谢前像只猴子似的蹿了进来，鼻子使劲嗅了嗅，眼睛滴溜溜地在几个菜盆里扫射：“王婶！今儿有溜肝尖不多给勺汁儿！我拌饭吃！” “有有有！小谢官人，给你留着呢！”王婶显然很喜欢这个活泼没架子的年轻人，特意从底下捞了肉多的部分。 ——下水之类的，倒是不必另付钱，这也是饭食房难得的荤腥。 谢前端着堆尖的饭碗，凑到岳辰旁边坐下，一边扒饭一边叽叽咕咕地说着昨儿个听来的街面趣闻，逗得岳辰哈哈大笑，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 这时，门口光线一暗。 只见凌析慢悠悠地踱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小本本，似乎还在琢磨着什么。 她一进门，眼睛就先亮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纯粹的、近乎幸福的期待表情。 “凌都尉来啦！今儿想吃点啥”王婶子热情地招呼，她知道这位都尉本事不小，却没半点架子，尤其喜欢她做的饭。 凌析立刻凑到菜盆前，眼睛弯成了月牙，挨个仔细“鉴赏”，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王婶，这红烧肉色泽红亮，一看就是糖色炒得恰到好处！” 她又看向那盆溜肝尖，也是赞道：“这个也好，肝片滑嫩，芡汁透亮……火候掌握得真绝！” 最后看到那盆简单的炒豆芽，都是眼前一亮：“豆芽根根爽脆，没有一点豆腥气……吸溜！王婶您这手艺，御膳房来了都得学两手！” 这一通夸，夸得王婶子心花怒放，脸都笑红了：“哎哟喂，凌都尉您可真会说话！快别夸了，想吃啥，婶子给你多盛点！” 凌析嘿嘿一笑，毫不客气地指着几个菜：“都要！每样都来点！王婶，饭多打点，汤汁多浇点！” 最后，王婶一高兴，连红烧肉的钱都没要。 凌析笑嘻嘻地道了谢，端着堆得冒尖的饭碗，找了个位置坐下，立刻投入了专注而幸福的进食状态。 吃相不算粗鲁，但速度惊人，眼神发亮，仿佛在品尝什么绝世美味，时不时还满足地眯起眼点点头，和旁边狼吞虎咽的岳辰、谢前形成了某种奇妙的和谐共鸣。 岳辰和谢前看着凌析那毫不做作、真心实意享受食物的样子，都觉得碗里的饭更香了。 习武之人就没有饭量小的，三个人每人跟前一大盆饭，吃得唏哩呼噜。 就在气氛热烈时，一道清丽的身影从食堂门口经过，似乎无意间往里头看了一眼。 沈漪站在那儿，目光平静地扫过里面喧闹却充满生机的景象。 她手里拎着一个精致的多层食盒，还抱着两卷卷宗。 “沈主事，进来一块吃点”岳辰嗓门大，热情招呼。 沈漪微微颔首，声音清越平静：“多谢岳指挥，不必。我用过些点心，还有些卷宗需整理。” 她的目光在几人那满足的吃相上停留了一瞬，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不可察的笑意，随即转身，裙裾微动，安静地离开了。 “唉，沈主事肯定是吃惯了精细点心。”谢前小声嘀咕。 “废话！人家那是斯文！”岳辰啃着骨头，含糊不清地说。 正说着，白芷背着药箱，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惯有的温和笑意：“王婶，今日可有清淡些的菜蔬” “有有有！白先生，给您留了份清炒时蔬，少油少盐！”王婶子很是尊敬这位好脾气的医官。白芷先生平日里没什么架子，虽说吃的是公家食俸，但下头的人有求过去的，从不吝啬帮忙，只收个药钱。 白芷笑着道了谢，打好饭菜，看到凌析那丰盛的“战果”，不禁莞尔，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凌都尉，好胃口。” 凌析从饭碗里抬起头，腮帮子鼓鼓的，努力咽下食物，眼睛亮晶晶的：“白先生，王婶这手艺绝了！不过你不喜欢吃肉啊……” 白芷温和一笑：“各有所好，吃得舒心便是最好。” 两人一边用餐，一边低声交谈几句药性药理与食物搭配，气氛倒也融洽。 食堂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充满了快乐的干饭氛围。 突然，后院验房那边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吼：“王婶！你是不是又把给‘老主顾’备的料给省了！等着用呢！” 只见宋师傅撸着袖子，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目标直指灶台后的王婶子。 他口中的“老主顾”和“料”是什么，大家心照不宣，默契地不去深究…… 吃着饭呢，吃着饭呢…… 王婶子可不怵他，叉腰回道：“吼什么吼！宋老头！” “给你留着呢！一挂新鲜的，在井里冰镇着！还能少了你的！吓唬谁呢！” 宋师傅瞪眼，但语气缓和了些：“这还差不多！”他目光扫过食堂，看到凌析和她那丰盛的饭菜，鼻子哼了一声，倒是冲凌析点了点头。凌析也笑着举了举筷子算是回礼。 这边，岳辰扒完最后一口饭，满足地打了个响亮的饱嗝，拍拍肚子，故意笑道：“呼……王婶，下回肉还能炖更烂乎点不” 王婶子笑骂：“就你要求多！烂乎烂乎，下回给你炖成肉糜！” 众人都笑了起来。 谢前也吃完了，眼珠子一转，凑到凌析身边，故意嬉笑着：“凌哥，您这吃饭的功力……能不能教教我我感觉我吃得没您香！” 凌析吞下最后一口饭，清了清嗓子，也是一脸认真：“此乃天赋，强求不得。” “唯有多吃，用心体会每一粒米、每一片肉的美好，方得其中真味。” 谢前：“……”好像很有道理，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众人笑得更欢了。 这时，邢司业身边的一名长随走了进来，目光扫了一圈，找到凌析和岳辰，躬身道：“凌都尉，岳指挥，邢大人请二位过堂一叙，似是……有新的案子要商议。” 轻松的氛围瞬间为之一凝。 凌析放下碗筷，神色恢复了工作时的冷静，但嘴角还沾着一点油光：“知道了。”她随手抹了一下。 岳辰抹抹嘴，跟着站起身：“走！” 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离开食堂。 谢前看着他们的背影，挠挠头：“得，闲日子到头了。”他转头对王婶子喊：“王婶！晚上给我留份溜肝尖！估计又得熬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