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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堂里推杯换盏的喧闹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惊愕地望向二楼那扇洞开的房门，以及连滚带爬冲下来的、面无人色的伙计阿吉。 “死……死人啦！天字三号房，骨、骨咄禄老爷没气儿了！！”阿吉瘫坐在楼梯口，浑身抖得像筛糠，语无伦次地哭喊着。 短暂的死寂后，大堂里“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什么骨咄禄死了！” “天字三号刚才不还好好的吗” “怎么回事喝多了还是……” “快！快去报官啊！”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开来。 胡商们纷纷起身，有的惊疑不定地张望，有的交头接耳。几个胆小的伙计更是吓得躲到了柜台后面。 客栈掌柜，一个留着山羊胡、身材干瘦的西域老头，名叫萨迪克，此刻也慌了神。 他推开围观的客人，冲到阿吉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声音发颤：“阿吉，你说清楚，骨咄禄老爷真……真没了！” “真的！掌柜的，就……就坐在椅子上！眼睛瞪得老大，脸都紫了！吓死我了……！”阿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萨迪克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阿史那骨咄禄，那可是个大主顾，出手阔绰，他要是死在自己店里，这生意还怎么做！官府追究起来麻烦大了！ “快，快把门关上！别让人乱动！”萨迪克强自镇定，对几个伙计吼道，“阿吉，你，快去西市巡防营报官，快！” 阿吉连滚带爬地冲出了客栈。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驼铃居门口。 几个穿着皂色公服、腰挎腰刀的衙役翻身下马。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一股子江湖人特有的锐气和干练，正是刑部缉捕司捕头——岳辰。 “让开，让开！刑部办案！”衙役们分开门口围观的闲杂人等，簇拥着岳辰大步流星地走进客栈。 萨迪克掌柜像看到了救星，连滚带爬地迎上去，脸上堆满了谄媚和惊恐交织的笑容：“官爷，官爷，您可来了！小、小店遭了祸事啊！天字三号房的客人，阿史那骨咄禄老爷，他……他没了！” 岳辰锐利的目光扫过乱糟糟的大堂，最后落在萨迪克脸上，声音沉稳有力：“人呢” “在楼上，天字三号！小的……小的带您去！”萨迪克赶紧在前面引路。 岳辰带着两个衙役，跟着萨迪克上了二楼。其他衙役则留在大堂，维持秩序，防止有人破坏现场或逃离。 天字三号房门敞开着，一股混合着烤羊肉、葡萄酒的气味扑面而来。 岳辰眉头微蹙，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进去。 房间里的景象，与阿吉描述的别无二致。 阿史那骨咄禄僵直地坐在桌前的椅子上，双目圆睁暴突，口唇青紫，脸色绀紫，一只手死死抓着胸口衣襟，另一只手无力下垂。 桌上散落着吃剩的烤羊肉（一盘几乎没动，一盘刚送来还冒着热气），还有一壶葡萄酒和两个酒杯（一个空杯在死者面前，另一个似乎没动过）。 地上，是阿吉打翻的托盘和散落的羊排，油污狼藉。 岳辰走到尸体前，俯身仔细查看。 他伸出手指，探了探死者颈侧，冰冷僵硬，毫无脉搏。又翻开死者眼皮看了看，瞳孔散大。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死者青紫的嘴唇和紧抓胸口的手，最后落在死者微微张开的嘴巴和伸出的舌头上。 “窒息”岳辰低声自语。 他随即又检查了死者头部、颈部、胸腹，没有发现明显外伤。 岳辰凑近死者口鼻，仔细嗅了嗅，除了酒气和羊肉味，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细微的怪味 “掌柜的，”他直起身，看向一旁脸色惨白的萨迪克，“这人什么时候住进来的叫什么干什么的” “回官爷，”萨迪克赶紧回答，“这位是阿史那骨咄禄老爷，五天前住进来的，说是……说是从西边来的大香料商人，专门来京城做买卖的，出手挺阔绰的，包了这间上房。” “香料商人”岳辰目光扫过房间，除了一个半开的、装着几件换洗衣物的行囊，没看到什么香料。 “他平时都跟什么人来往有没有仇家” “这、这个……”萨迪克搓着手，眼神闪烁，“骨咄禄老爷性子有点急，说话冲，跟店里其他客人偶尔有点口角，但……但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吧至于来往……他好像挺独的，不怎么跟人打交道，哦，对了，今天傍晚好像有人来找过他。” “谁”岳辰眼神一凝。 “不、不认识……”萨迪克摇头，“是个穿着挺体面的中原人，大概三十多岁说话挺斯文的，就在楼下大堂靠窗那张桌子，跟骨咄禄老爷说了会儿话，然后就走了。骨咄禄老爷好像有点不高兴那人走了之后，他脸色就不太好，还多喝了几杯……” “中原人”岳辰记下这个关键信息，“长什么样穿什么衣服说了多久” “长相……就挺普通的吧没什么特别的，穿一身深蓝色的绸缎袍子料子挺好的，说了大概……半盏茶功夫”萨迪克努力回忆着。 岳辰点点头，没再追问。 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壶葡萄酒，晃了晃，还剩小半壶。又拿起死者面前那个空酒杯，凑到鼻尖闻了闻，除了酒味，似乎还有一丝更淡的、难以形容的异样气味他皱了皱眉，放下酒杯。 “官爷……”萨迪克凑近一步，脸上堆起更加谄媚的笑容，从袖子里飞快地摸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悄悄塞到岳辰手里，压低声音：“官爷您看，这骨咄禄老爷八成是喝酒喝多了，心疾突发……猝死的吧” “这在咱们胡商里头也不算少见，您看……能不能高抬贵手，早点结案小店还要做生意啊，这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岳辰掂了掂手里的小布包，分量不轻，里头至少是几两银子。 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也没推辞，顺手就揣进了怀里。 “来人，”岳辰喝道，“封锁现场，任何人不得靠近！保护好尸体，把客栈所有人员，还有今天跟死者有过接触的人，都给爷看住了，一个都不许走，等会儿挨个问话！” “是，大人！”衙役们立刻行动起来。 “还有，”岳辰指了指椅子上的尸体，“找块布盖好，小心点，抬回刑部，交给物验房！让宋师傅……不，”他顿了顿，脑子里闪过物验房那个瘦小却机灵的胥吏，“算了，先别抬，盖好就行，我一会儿走一趟吧！” “是！”衙役虽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声，小心地处理起尸体。 萨迪克彻底傻眼了，这收了钱怎么还查啊他哭丧着脸：“岳、岳捕头，这……” 岳辰拍了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一丝“江湖式”的笑容：“掌柜的，放心。” “该走的流程走完，要真是猝死，爷保证不耽误你做生意，但要是有什么猫腻……”他眼神陡然锐利，“你这银子，可就烫手了！” 萨迪克：“……”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上来，这银子送得，真他娘的不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