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鲨鱼的尾鳍划破水面时，发出的声响像钝刀刮过铁皮，刺耳得让人心头发紧。最先遭殃的是舢板右侧的边缘，一条足有成人手臂粗的鲨鱼猛地窜起，利齿狠狠咬在木板上，“咔嚓”一声，坚硬的橡木竟被啃出个缺口，木屑混着海水飞溅开来。 “该死！”哈桑身边的水手尖叫着挥刀劈去，弯刀砍在鲨鱼灰黑色的背鳞上，只溅起一串火星，连道白痕都没留下。那鲨鱼被激怒了，甩动尾鳍狠狠抽在船舷上，整个甲板剧烈摇晃，两个站在边缘的水手没站稳，惊呼着跌入海中。 “快拉他们上来！”哈桑嘶吼着扑过去，试图用弯刀撬开鲨鱼的嘴，可那畜生的上下颚像铁钳般紧闭，涎水顺着獠牙滴落，腥臭味直冲鼻腔。另几条鲨鱼闻到了落水者的气息，立刻调转方向围拢过来，背鳍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急促的弧线，眼看就要将人撕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林默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叫喊：“都站稳了！” 话音未落，舢板周围的海水突然剧烈翻涌起来。原本平缓的海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搅动，以舢板为中心形成了几个逆时针旋转的漩涡，水流裹挟着气泡呼啸着转动，将靠近的鲨鱼牢牢困在漩涡中央。那些海中凶物虽然凶猛，却在旋转的水流里失去了平衡，只能徒劳地甩动尾鳍，怎么也冲不出漩涡的范围。 “抓紧绳索！”林默一边维持着旋涡的力道，一边冲哈桑喊道，“砍断缠在它们身上的网！那些带血的网绳才是诱饵！” 她的波斯语在呼啸的海风里格外清晰，哈桑愣了一瞬——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对手，此刻竟在教他们如何脱险。他瞥了一眼漩涡中疯狂挣扎的鲨鱼，那些畜生的鳍上果然缠着几缕棕黄色的网绳，正是昨天被他们砍断的渔网碎片，上面凝结的鱼血在海水中晕开淡淡的红雾，像不散的诱惑。 “愣着干什么！”一个落水的水手抓住了同伴扔去的绳索，呛着水大喊，“快砍啊！” 哈桑猛地回过神，不再犹豫，抓起地上的弯刀冲向船舷。他的动作比刚才劈砍水墙时利落得多，刀尖精准地挑住一缕缠在鲨鱼鳍上的网绳，手腕用力一绞，伴随着“嗤啦”一声脆响，浸了海水的网绳应声而断。其他水手见状，也纷纷效仿，用弯刀和匕首割断那些该死的网片，被解放的网绳随着漩涡的水流慢慢沉入海底，那股浓烈的血腥味也渐渐淡了下去。 林默感觉到鲨鱼的挣扎弱了几分。她缓缓收力，让漩涡的转速渐渐放缓，水流不再是禁锢的牢笼，反而化作一股柔和的推力，将鲨鱼群慢慢推向深海。失去了网绳的诱惑，又尝不到猎物的滋味，那些凶物的躁动渐渐平息，尾鳍摆动的幅度越来越小，最终摇摇晃晃地游向了远处的深蓝色海域，只留下海面上几圈渐渐消散的涟漪。 直到最后一道背鳍消失在视野里，甲板上的人才敢大口喘气。两个落水的水手被拉了上来，浑身湿透，冻得瑟瑟发抖，却还心有余悸地望着海面。哈桑的长袍也被刚才的浪花打湿了大半，卷曲的胡须上挂着水珠，顺着下巴滴落在胸前，他拄着弯刀，胸口剧烈起伏，看向林默的眼神复杂得像揉碎了的海光。 林默走到他面前，海风吹拂着她额前的碎发，刚才调动水流耗费了不少力气，她的脸色微微发白，却依旧站得笔直。“现在，”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可以好好谈谈了吗” 哈桑沉默了片刻，突然将弯刀插回鞘中，动作干脆利落。他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目光从林默身上移向远处的湄洲岛——晨光中的岛屿被一层薄雾笼罩，岸边的晒场上依旧晾晒着银白的渔获，几艘渔船正缓缓驶离港口，渔民们站在船头撒网，动作娴熟而从容，仿佛刚才的鲨群惊魂只是一场幻觉。 “你到底是谁”他再次问道，这次的语气里没有了之前的傲慢，多了几分探究和敬畏。能操控水流困住鲨群，能说流利的波斯语，这个看似普通的东方女子，身上藏着太多谜团。 “我是湄洲岛的守护者，林默。”她没有隐瞒，伸手指向那些正在作业的渔船，“就像你们远航是为了贸易，我们在这里捕鱼是为了生存。这片海很大，鱼也很多，足够养活我们两边的人，没必要为了几张渔网、几尾鱼刀兵相向。” 哈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张巨大的渔网被渔民们合力拉起，网兜里装满了银光闪闪的鲳鱼，像捧着一片流动的星河。渔民们的脸上洋溢着丰收的喜悦，那种发自内心的笑容，是他在波斯湾的港口里从未见过的——那里的渔民总是紧锁着眉头，为了争夺一片好渔场而时常动武。 “你们……一直这样”他忍不住问，“不分彼此地捕鱼” “这片海是大家的。”林默笑了笑，海风掀起她的衣角，“祖辈传下来的规矩，谁家的网先下，鱼就归谁；若是同时撒网，就平分渔获。遇到风浪，不管是谁的船，都要互相搭把手。” 哈桑沉默了。他想起了自己的船队穿越马六甲海峡时，为了抢夺淡水与另一支商船队厮杀的场景；想起了在红海港口，当地渔民为了争夺一个好泊位而大打出手。他一直以为，生存的法则就是弱肉强食，就像安舍神教导的那样，只有胜利者才配拥有资源，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开始怀疑这种信念。 “那……交易的事”他试探着问，语气缓和了许多。 “可以。”林默点头，“你们需要淡水和粮食，我们可以用鱼干和海藻交换。但有一条，”她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不准再碰我们的渔网，不准再宣称这片海是你们的。在这里，海是活的，它看得见谁在善待它，谁在伤害它。” 哈桑看着她清澈而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远处平静的海面，那里的海水蓝得像一块纯净的宝石，仿佛真的藏着一双洞察一切的眼睛。他缓缓点头，第一次对着一个陌生的东方女子低下了头：“我答应你。哈桑的船队，会遵守湄洲岛的规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