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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惊弦仔细擦过手，用温热的掌心托起团团软乎乎的小身子，让他虚虚站在自己宽阔的膝上。 平日里清润沉稳的年轻郎君，此刻却对着小娃娃做着挤眉弄眼的古怪表情，逗得团团咧开没牙的小嘴，“咯咯咯”地笑出声来，小身子一颤一颤。 他端详着怀里的小人儿。团团的小脸确实长开了许多，褪去了初生时的红皱，眉眼轮廓逐渐清晰，那秀气的鼻梁和微微上翘的嘴角，依稀能看出与玉娘的相似之处。 虽然找不出半分与自己相像的地方，但他心头依然满是纯粹的欢喜。 “团团月初时就满周岁了吧。”赵惊弦忍不住用指腹轻轻捏了捏团团肉嘟嘟的脸颊，触感细腻温软。 玉娘正低头整理小鲤的衣襟，闻言动作微顿，没有立刻接话。 “诶呦！”赵母猛地一拍脑门，懊恼道，“你不说我都忘了！是在这个月！这都过去大半个月了！” 她竟把孙儿的周岁生辰忘得一干二净。 赵惊弦自己也是方才想起，带着歉意道：“我也是才想起。若是城里安稳，咱们还能去酒楼给他好好庆祝一番，眼下这光景是不能了。” 年初搬来州府时，小鲤过生辰，一家人热热闹闹去了酒楼，赵惊弦还送了一个足银的长命锁。 玉娘连忙开口，声音温软：“在家庆祝就很好了，我给他做了一件红色的新衣。” 去酒楼太破费，日后赵惊弦赶考要用的银钱很多。 “在家庆祝也很好了。”玉娘上个月就记着这件事，去扯了块成色很好的红布，赶在月底给团团做了件新衣。 团团周岁那日穿的就是她做的那件衣裳。 赵母没好气横了她一眼：“你记得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团团可是咱们家唯一的孙子，怎么着也得重视些……” “娘！”赵惊弦打断赵母的话，“您两个孙儿都得重视。小鲤和团团，都是咱们家的宝贝。” 玉娘下意识瞄了眼小鲤，见她脸上没有失落或委屈，想来是没有听懂，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虽说赵母对这个孙女也还不错，但自从团团出生后，两个孩子呆在一块儿时，她总是无意就忽略了小鲤，有时小鲤唤她“奶奶”，她都没听见，只顾着去逗弄团团。 有一次小鲤还问玉娘，奶奶是不是只喜欢弟弟 赵母被儿子这么一打断，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脸上有些讪讪的：“对对对，都是我的乖孙，小鲤生辰时不是也去酒楼庆祝了吗从前咱们家里艰难，如今好些了自然要对孩子好些。” 赵攸也看向了赵母，虽说赵母这话听着没什么问题，但赵母偏心团团她也是看在眼里的。 她从小就知道她娘重男轻女，对她单看的话并不差，甚至可以说比村里大部分人家对女儿要好的多，可要是和哥哥们比的话，她娘自然是偏心哥哥们。 赵攸这时候还不知道有一句话叫不患寡而患不均。 但她万万没想到，对着小鲤和并非亲生血脉的团团，她娘竟还能更偏心团团。 虽说团团是记在她们家户籍上的，可小鲤才是大哥的血脉。 赵攸自己表面上对两个侄儿一视同仁，但心里是更疼小鲤的。 约莫着时间不早，该准备晚食了。 赵惊弦将怀里的团团递还给玉娘，温声道：“这次委屈团团了，等他下次生辰，定给他办得热热闹闹的。我去收拾羊肉。” 玉娘点头，将小鲤和团团带回房，让赵攸照顾。 赵惊弦处理好羊肉，进厨房，看到玉娘在收拾火盆。 “当心烫着！”他立刻出声，声音急切，同时快步上前，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虚拦了一下玉娘的手腕，指尖在离她皮肤毫厘之处停住，随即又迅速收回，仿佛只是提醒，“我来弄这个。你去把八角、茱萸那些香料找出来备好，再切些干蘑菇和萝卜吧。”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日的温和，但刚才那瞬间的紧张和动作的迅捷，还是泄露了他的关切。 玉娘感受到那近在咫尺的温热气息，应了一声，便转身走向橱柜，背对着他开始翻找香料罐子。 赵惊弦则小心地将火盆挪到角落，用灰铲仔细地盖上一层薄灰，压住余烬，这些烧红的炭正好等会儿吃锅子时用上。 另一边，赵母已在灶膛前生起了火，很快将半锅清水烧得滚沸。 赵惊弦将洗得干干净净的三斤羊肉块倒入沸水中焯水，撇去浮沫，又去淘米煮饭。 待肉色变白，便捞出沥干，放进旁边赵母烧好的炖锅里，加入刚没过羊肉的清水。 玉娘已将洗好的八角、茱萸等香料用小布袋装好，递了过来。 赵惊弦接过，连同几片姜一起放入锅中。 盖上锅盖，就开始熬煮。 不一会儿，锅里便传来“咕嘟咕嘟”的轻响，浓郁的肉香和香料气息开始丝丝缕缕地弥漫开来。 与此同时，赵惊弦在屋子中间支起了一个矮脚方桌，比平日吃饭的桌子低矮许多。 他将一个特制的黄泥小炉稳稳地放在桌子中央。 这小炉呈半包围结构，三面围着厚厚的泥壁，只留一面开口用于添柴加炭，设计巧妙，燃烧的灰烬几乎都落在炉膛里，极少飞溅出来弄脏桌面和地面。 他在炉膛里放了几根细柴，又加了几块炭，用火折子点燃。 待炭火烧旺，便将一口厚实的黑铁小锅架在了炉口上。 锅里盛的是赵惊弦刚从炖锅里舀出来的、煮得香浓的羊肉和少量肉汤。 为了等下涮菜方便，他又往小锅里添了些灶上滚开的热水。乳白的汤水在铁锅里微微翻滚，热气混合着诱人的香味袅袅升起，瞬间将冬日的寒意驱散了大半。 “饭好了。”赵母的声音从灶台边传来。 米饭的清香弥漫开。 玉娘端着一碗温热的肉糜子粥，那是中午做好的，蒸饭时特意放在饭甑边上热着，现下温度正适合孩子入口。 “小攸，带小鲤去吃饭吧。”玉娘朝屋里的人唤道，自己则抱起团团，准备先喂他。 赵攸应声，牵着小鲤的手往厨房走。 赵惊弦看着她们进来，温声道：“都坐吧。等喂完团团，咱们就开饭。”下午吃了红薯应当也不会饿着。 他目光扫过母亲，见她嘴唇微动似要说话，便先一步拿起汤勺，舀了满满一碗热乎滚烫、飘着油花的羊肉汤，稳稳地放到赵母面前的小桌上：“娘，您先喝碗汤暖暖胃，垫垫肚子。汤要趁热喝才好。” 赵母看着眼前香气扑鼻、还冒着热气的汤碗，到嘴边那句“哪有婆婆等儿媳开饭”的牢骚终究是咽了回去。 她拿起调羹，没好气地搅了搅碗里的汤，心里忍不住嘀咕：唉！儿子大了，心也偏了，如今竟要她这个做婆婆的等着儿媳才能动筷子……这成什么体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