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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惊弦与赵母在院中谈了约莫半个时辰,期间,玉娘和月盈已为小鲤和团团沐浴梳洗妥当。 待玉娘自己也梳洗完毕,赵惊弦也去沐浴。 他换上一身平日沐浴过后穿的衣裳,将两个孩子带到了书房,玉娘自然也到了书房,一家四口都在。 两个孩子坐在小榻上。 这张小榻是赵惊弦前段时间去找木匠订做的,每逢休沐无应酬之时,玉娘在桌前画稿,赵惊弦就倚在上面看书。 见孩子们乖乖坐好,赵惊弦先是望向团团,“团团,‘老东西’是不好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要做一个懂礼貌的好孩子。” 团团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小声辩解:“可是……奶奶也这么说。” 他听过奶奶这样骂人,下意识就记住了,虽然知道这不是好词,但骂人当然要用难听的话。 赵惊弦与儿子视线齐平,极有耐心地看着他澄澈的眼睛:“每个人都有做得好的地方,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团团要学会看别人好的地方,学习那些好的。” 他猜到此话是跟母亲学的,但方才已在院中谈得太多,此刻不宜再多指责。 轻抚儿子圆圆的脑袋,他语重心长道:"奶奶年岁大了,一些习惯不易改。但团团还小,正是明事理、养成好习惯的时候,对不对" "对!"团团用力点头,方才的心虚已化作认真。 玉娘这时候,才惊觉自己下午只顾安抚孩子,竟忽略了团团说了这般不妥之词。 她轻蹙眉头,柔声道:"是我疏忽了。往后我会请月盈适时提醒娘注意言辞。" 幸好赵惊弦察觉到了并及时纠正。 其实赵母自从来到京城后,也极少说些骂人的话了,也许她自己都没想到偶有的一两句居然被团团学了去。 明日她便嘱咐月盈,若再听到赵母说出什么不雅的词句,便寻个恰当的机会委婉相劝。 比如可以说,如今她已是官家老夫人了,举止谈吐自当与往日不同,更要为儿孙做个好榜样。京城里的贵眷们都是这般温文尔雅,她自然也要展现出相应的气度。 这样,赵母自然会听。 赵惊弦起身走到她身旁,抚了抚她的肩:“哪能怪你,教导孩子本就不是你一人的事。" 肩上传来安抚的力道,玉娘笑着点头:"有你教导再好不过。" 小鲤虽知爹娘不会责怪自己,听完爹爹教导弟弟的话,却越发不安。 她抬眼看向爹爹,恰见他正与娘亲对视而笑,小鲤不由眉眼弯了起来。 赵惊弦觉察到女儿投过来的目光,在她身边坐下。 想起今日的事,小鲤脸上的笑又不自觉消失了,头也重新低下去。 "小鲤,爹爹知道你今天受委屈了。"赵惊弦道。 小鲤抬起头,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嗯。可是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更衬得她的小脸莹白如玉。 玉娘心疼地将女儿揽入怀中,指尖轻抚过她披散的长发:"那是因为别人先让小鲤受了委屈。" 她不愿让女儿太过苛责自己,孩子太懂事了也不好。 小鲤靠在娘亲香香的怀抱里,小声道:"可我不该对长辈发脾气,还不愿理奶奶……" 赵惊弦接过话头:"小鲤,有脾气并非坏事。被人惹恼懂得生气,说明你是个有主见的孩子。但重要的是莫被怒气冲昏头脑,要学会稳住心神,条理分明地应对。" 虽是教导女儿,赵惊弦的声音也和煦如同三月清风,没有一点说教的意味。 玉娘赞同地点头,垂眸看着怀中的女儿,眼神极尽温柔:"你爹爹说得极是。小鲤要做一个既懂得表达情绪,又能掌控情绪的人。一昧地让怒气冲昏头脑,伤害到的只有自己和在意你的人。” “知道了!”小鲤点头,今日她确实把自己气到了,她不喜欢这种情绪。 赵惊弦柔声道:"奶奶平日最疼小鲤,这次她知道错了,不会怪你暂时不想理她。你觉得奶奶待你好,不理她心里过意不去,对不对" "爹爹与奶奶说好了,往后不会给你找小娘,你永远只有娘亲一个。这次就原谅奶奶,可好" 说话间,他下意识看向玉娘,见她神色如常,松了口气又有些道不明的失落。 "好!"小鲤眼中阴霾尽散,笑靥如花,露出几颗洁白的小牙,“那我也只要一个爹爹!” 这句童言稚语不知怎的触动了团团,他忽然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问:"爹爹!为什么奶奶和娘都叫你二郎,是不是还有一个大郎" 这话问得太过突然,玉娘和赵惊弦的神情俱是一怔。 玉娘心头猛地一跳,好似有什么在她胸腔里疯狂冲撞。 烛光在赵惊弦眼中轻轻摇曳,让他的眼神也变得忽明忽暗。 一时间,玉娘和赵惊弦心里百转千回,没人回答团团的问题。 "对啊!"小鲤清脆如银铃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姑姑和虎子叔叔也叫爹爹二哥,是不是还有一个大哥就是大郎" 两个孩子好奇的眼神让两人不得不从往事的迷雾中抽身。 赵惊弦率先开口,强压下心底的悲伤,努力让自己尽可能平静:"是,大郎就是爹爹的大哥。" "是不是大伯"团团追问,这个他知道,巷子里的一个玩伴就有大伯,说是他爹的亲大哥。 小鲤也凑近了些,乌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困惑:"他去了哪里怎么从来没见过他" 女儿这句话让玉娘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急忙别过脸去,仰起头望着梁上摇曳的暗影,纤指紧紧攥住衣角,努力将涌上来的泪水逼回去。 赵惊弦的余光掠过玉娘微微颤抖的肩膀,心头酸楚难言。 他既深深怀念那个自幼护他、疼他的兄长,又为玉娘此刻强忍的悲痛而揪心。 "你们该称他一声大爹。许多年前,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直没能回来。" 脸上虽笑意温和,可他的眼眸深处隐隐可见无尽的思念和痛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