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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衡的身体在苏妩一下又一下的安抚中，渐渐卸去了最后一丝紧绷的力道。他不再颤抖，深埋在她腰腹间的呼吸也变得绵长而均匀，仿佛刚才那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从未发生，只留下沉甸甸的依偎和无声的信任。 苏妩的手掌依旧贴在他单薄的脊背上，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少年平稳的心跳透过衣物传来，与她自己的心跳在寂静中微妙地共振。阳光暖得让人昏昏欲睡，空气里玫瑰与阳光的气息仿佛也凝滞了，包裹着这个超越了界限的角落。 【宿……宿主……】甜甜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小心翼翼地冒出来，【顾衡情绪值稳定了……恐慌值清零，依恋值……嗯……稳定在峰值……物理接触……那个……s级状态持续中……甜甜刚才差点过载了呜呜呜……宿主你……还好吗】 苏妩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带着一丝自己也未察觉的无奈和纵容。“还好，就是……有点麻。”被一个半大少年用尽全力抱了这么久，半边身体确实有些僵硬发麻。但她不敢动，生怕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惊扰了怀中这只刚刚被安抚下来的、极度敏感的小兽。 时间在无声的拥抱中缓慢流淌。苏妩的目光落在顾衡露出的、柔软的黑色发顶上，阳光在那里跳跃。她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透过薄薄的羊绒衫熨烫着她的皮肤，带来一种奇异的亲密感。这份沉甸甸的依赖，像一块滚烫的蜜糖，甜得让她心头发软，却也带着灼人的重量——这是她任务的目标，也是此刻鲜活真实的少年。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更久，怀中的顾衡忽然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不是挣脱，而是像睡梦中无意识的调整姿势。他的脑袋在她腰腹间蹭了蹭，发出一声含糊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咕哝。 这细微的动静打破了凝固的寂静。苏妩感觉到环抱着她腰的手臂似乎也松动了一丝缝隙。 机会。 她保持着抚背的动作，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顾衡好点了吗” 没有回应。但他埋着的头似乎又轻微地点了点，动作小得几乎无法察觉。 “手……有点麻了，”苏妩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并不夸张的困扰，“我稍微动一下，好不好我不走。” 她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身体瞬间又僵硬了一瞬，环抱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但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力道迅速放松了，甚至带着一丝慌乱地想要抽离。 苏妩没有立刻让他松开，只是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坐姿，让被压麻的手臂得以解放，同时另一只抚慰的手依旧稳稳地停留在他的背上。“就这样，没关系。”她轻声安抚。 顾衡的手臂终于慢慢地、带着极大的迟疑和某种失落感，从苏妩的腰间滑落下来。他依旧低着头，缩着肩膀，整个人像是要缩进飘窗的角落深处，只留下一个毛茸茸的发顶对着苏妩。露出的耳廓和后颈，再次染上了一层比之前更深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的绯红。 刚才那场不顾一切的拥抱所消耗的勇气和爆发的情绪，此刻似乎转化成了铺天盖地的羞耻和自我厌弃。他不敢看她，甚至不敢呼吸得太大声。 苏妩没有立刻要求他抬头或说话。她只是默默地、动作极其自然地弯腰，捡起了滚落到飘窗角落的那支浅蓝色铅笔，然后伸手，轻轻地将那本摊开的速写本，推到了顾衡低垂视线所能及的地方。 本子翻开着，停留在苏妩刚刚画的那一页——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蜷缩的、没有五官却充满温暖光晕的少年剪影。 “你看，”苏妩的声音依旧温柔，带着一种平和的引导，“它在这里，很安静。” 顾衡的目光，像是被磁石吸引，不受控制地落在那页纸上。画中的“自己”被柔和的线条和明亮的光点包围着，与他此刻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和极度的难堪形成了强烈的反差。他盯着那几滴明黄色的光点，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不会灼伤他的东西。 苏妩不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目光同样落在画纸上，仿佛在欣赏自己的作品。她用余光留意着顾衡。她看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依旧捏得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甜甜，他情绪怎么样】苏妩在心底问。 【呜呜，宿主，目标顾衡情绪复杂度极高！羞耻感爆表！自我厌弃值上升！但……但依恋值没有明显下降！他好像……快把自己憋死了！】甜甜的声音带着担忧。 果然。苏妩心中了然。这种强烈的情绪需要一个小小的出口，一个不涉及对视和语言的、安全的出口。 她拿起那支浅蓝色的铅笔，没有在画纸上落笔，而是极其缓慢地、将笔的尾端，轻轻递到了顾衡紧握成拳、指节发白的手边。笔尾轻轻碰触到他紧绷的指关节。 顾衡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手。 苏妩没有收回笔，只是让笔尾继续停在那里，悬停在他手边几厘米的地方，一个无声的、等待的邀请。 时间再次凝固了几秒。空气里只有顾衡压抑而急促的呼吸声。 然后，一只苍白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痉挛般的颤抖，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从蜷缩的身体旁伸了出来。不是去拿笔，而是……猛地抓住了苏妩随意搭在飘窗台面上的左手手腕！ 力道很大，带着一种溺水者般的绝望和确认。他的指尖冰冷，紧紧箍着她的腕骨，仿佛那是他在羞耻洪流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他甚至没有抬头，只是用力地抓着，指腹按压着她的脉搏，感受着皮肤下温热的、跳动的生命力。 苏妩没有挣脱，任由他抓着。她能感觉到他指尖的冰凉和颤抖，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巨大混乱和无助。这不再是刚才那种充满占有欲的拥抱，而是一种无声的、带着巨大痛楚的求救信号。 【叮！目标顾衡好感度：+3%！当前好感度：23%！】甜甜的提示音带着一丝惊讶。 苏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她反手，用自己温热的手掌，轻轻地覆盖在顾衡冰冷的手背上，将他冰冷的手指包裹住。没有言语，只是用掌心的温度无声地传递着：我在，我懂。 顾衡的身体剧烈地一震。他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眼瞳里蓄满了水光，浓密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那眼神里，是汹涌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羞耻、恐慌、无助，还有一种更深沉的、苏妩无法立刻解读的痛苦。他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破碎的气音，随即又猛地低下头，将额头抵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一滴滚烫的液体，砸落在苏妩的手背上，瞬间晕开一小片湿痕。 无声的眼泪。 苏妩的心彻底软化成了一汪春水。她没有抽手，也没有试图去擦他的眼泪，只是用另一只空着的手，再次轻柔地、带着无限耐心，抚上他微微耸动的肩背。 “哭出来吧，”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包容，“没关系的，顾衡。” 这句话像是一个开关。顾衡压抑的抽噎声终于断断续续地溢了出来，不再是无声的颤抖，而是带着巨大委屈和宣泄的低泣。他依旧紧抓着苏妩的手腕，额头抵着她的手背，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归途、却又被自己一路的狼狈吓坏了的孩子。 阳光依旧慷慨地洒满飘窗，照亮空气中无声舞动的尘埃，也照亮了少年蜷缩哭泣的身影，和女子温柔抚慰的侧脸。那本速写本静静摊开在一旁，画中的少年剪影沐浴在光里，而真实的少年，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风暴，在另一片无声的港湾中，笨拙地学习着如何释放自己的痛楚。 苏妩感受着手背上滚烫的泪滴和手腕上冰冷的禁锢，知道那道厚厚的、隔绝顾衡与世界的冰墙，在刚才那个不顾一切的拥抱和此刻无声的泪水中，已然裂开了一道再也无法弥合的缝隙。而她，正站在那道缝隙的边缘，引导着光，也接纳着阴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