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闭症少年的小太阳（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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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妩的手指被顾衡在睡梦中紧紧攥着，那力道带着全然的依赖和一丝不容置疑的挽留。她放弃了抽离的念头，任由那份沉甸甸的、带着体温的牵扯感停留在指尖。她调整了坐姿，背脊倚靠着飘窗柔软的靠垫，让自己更舒适地融入这片被阳光烘烤得暖洋洋的角落。右手覆在顾衡攥着她左手食指的手背上，指腹依旧保持着那种轻柔的、催眠般的摩挲节奏。 时间在静谧中失去了刻度。窗外的日影无声地拉长，从耀眼的金黄沉淀为一种更柔和、更慵懒的橘红，如同融化的蜜糖涂抹在房间的地板上。顾衡的呼吸沉入最深的睡眠，绵长而均匀，攥着苏妩手指的力道也终于完全放松下来，只剩下指腹虚虚地搭着，像熟睡婴儿无意识的抓握。 苏妩的左手手腕和手指都有些发麻，但她没有动。她垂眸看着少年沉睡的侧颜，那张过分苍白的脸在暖色调的光线下染上了一层健康的红晕，红肿的眼皮也彻底舒展开，长睫安然地覆盖下来，在眼下投下两弯安静的月牙。他微张的唇色很淡，随着呼吸微微翕动，透着一股不设防的稚气和脆弱。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被冰冷魔方困住的、拒人千里的顾家小太子，只是一个极度疲惫后、在安全感中沉沉睡去的少年。 【甜甜，他睡得还好吗】苏妩在心底轻声问。 【宿主！目标顾衡生命体征平稳，脑电波显示深度睡眠状态，生理压力指标降至最低水平！甜甜的数据库显示这是极高质量的修复性睡眠！宿主你简直是奇迹缔造者！】甜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崇拜。 苏妩的唇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她轻轻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目光扫过飘窗台面上那本合拢的童话书和那支浅蓝色的铅笔，最后落在那本承载了风暴与微光的速写本上。那个歪歪扭扭的太阳，仿佛还在纸页深处散发着笨拙却执拗的光芒。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暗，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在巨大的落地窗上投下模糊的光斑。房间里的光线也沉了下来，从温暖的橘红过渡到朦胧的靛蓝。 苏妩感到一阵倦意袭来。维持一个姿势太久，身体和精神都有些疲惫。她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的右手从顾衡的手背上移开。少年在睡梦中似乎有所察觉，无意识地蹙了蹙眉，喉间发出一声模糊的咕哝。苏妩立刻停止了动作，屏住呼吸，覆在他手背上的手又重新落下，继续那轻柔的安抚。 如此反复试探了几次，顾衡的眉头才渐渐松开，重新沉入安稳的睡眠。 苏妩终于得以将右手解放出来。她极其缓慢地、用最小的幅度活动着酸麻的肩颈和手臂，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顾衡的脸。她看到他的眼睫在睡梦中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做着什么梦，但呼吸依旧平稳。 又过了不知多久，窗外的霓虹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房间的地板上投下一条变幻的光带。苏妩的上下眼皮也开始打架，长时间的专注和保持姿势带来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靠在柔软的靠垫上，头微微后仰，意识在温暖的黑暗和少年均匀的呼吸声中，渐渐模糊…… 一种极其细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将苏妩从浅眠中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意识瞬间回笼。房间里一片昏暗，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城市夜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飘窗角落的位置……空了！ 苏妩的心跳骤然漏跳一拍！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指尖空落落的，那份温热的牵扯感消失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她！难道他醒了又缩回去了还是……跑了！ 她几乎是弹坐起来，目光焦急地在昏暗的房间里搜寻。 “顾衡”她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 没有回应。 她的心沉了下去，立刻就要起身寻找。然而，就在她试图撑起身体的瞬间，她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她的左手……并没有完全自由。 就在她刚才因为惊醒而动作的刹那，她的左手小指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却又固执地勾住了！ 苏妩屏住呼吸，极其缓慢地低下头，循着那微弱的牵扯感望去——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光线，她看到顾衡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飘窗的角落。他没有跑远，也没有缩回自己的世界。他就蜷坐在……她脚边的地毯上。 他的身体蜷缩着，背靠着飘窗的台面，脑袋微微歪着，抵在她垂落在沙发边缘的腿侧。他的眼睛依旧闭着，呼吸均匀悠长，显然还在深沉的睡眠中。而他的一只手，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此刻正无意识地向上探着，小心翼翼地、只用了一根食指的指尖，轻轻地勾住了苏妩垂落的左手小指。 那勾住的力道很轻，如同初春柳枝拂过水面，带着一种懵懂的、全凭本能驱使的依恋。仿佛在睡梦中，他依旧需要确认她的存在，确认这片让他安心的港湾未曾消失。即使离开了最初的依偎点，他的潜意识依旧牵引着他，循着那份熟悉的气息和温度，找到了新的锚点——她垂落的手。 苏妩悬起的心，重重地落回了原处，随即又被一种温热的、饱胀的酸软感所充盈。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腿侧的布料。 他没有逃开。他只是在沉睡中，本能地靠近了她。 苏妩慢慢放松了紧绷的身体，重新靠回沙发里。她不敢有大动作，生怕惊扰了这份在黑暗中悄然生长、笨拙又珍贵的依赖。她垂下眼眸，静静地看着地毯上蜷缩的身影，看着那只勾住她小指的、骨节分明的手指。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细节，却放大了感官。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一点微凉的、带着少年体温的触碰，像一枚小小的、无声的印记，烙印在她的指尖。 【叮！目标顾衡潜意识信任度大幅提升！核心安全感锚点初步形成！甜甜监测到……呜呜，甜甜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就是感觉好暖好暖！】甜甜的声音带着感动的电流杂音。 苏妩没有回应甜甜。她只是微微动了动被勾住的小指，极其轻柔地、用指腹回蹭了一下那根勾着她的、微凉的食指指尖。 睡梦中的顾衡似乎感受到了这份回应，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满足的咕哝，身体更放松地往她腿侧的方向蹭了蹭，勾着她小指的手指，也仿佛无意识地收拢了一点点，将那微弱的连接扣得更紧了些。 苏妩靠在沙发里，任由这份在黑夜中悄然建立的、细微却坚韧的联结持续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无声流淌，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平稳的呼吸声。一个在沙发上，一个在沙发下的地毯上，中间只连着两根轻轻勾缠的手指。 在这片温柔的黑暗里，那个在阳光下崩溃大哭、在画纸上宣泄又笨拙描绘太阳的少年，此刻像个终于找到归巢的倦鸟，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最原始的方式，无声地宣告了他的信任与归属。 苏妩的指尖感受着那份微弱的牵扯，知道这枚在睡梦中悄然勾连的指尖，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地证明了——那道厚重的冰墙，正在以它自己的、缓慢而坚定的方式，融化。而融化后的第一滴水，已然滴落，在她指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温热痕迹。她闭上眼睛，唇角无声地弯起，任由自己也被这份沉静的暖意包裹，一同沉入这安谧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