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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曲县调研结束，李毅飞并未停歇。 在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里，李毅飞的足迹遍布了工真市下辖的另外两个县——近港县、湾仔县，以及六个区——陵城区、大化区、白水区、经济技术开发区、自由贸易试验区、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 这次李毅飞的调研，不同于以前那些领导下来的形式，而是带着明确的问题导向和审视目光。 李毅飞轻车简从，拒绝了不少区县事先精心安排的“经典路线”，时而直插项目现场，时而突访企业车间，甚至与街头巷尾的店主、顾客随意攀谈几句。 调研看到的情况，可谓喜忧参半，但忧远大于喜。 在近港县，李毅飞看到了依托港口优势发展的临港物流和加工产业初具规模，但港口疏港道路拥堵不堪，周边配套滞后，且存在岸线资源利用粗放、部分区域海水污染隐患的问题。 县长汇报时大谈发展规划，但问到具体瓶颈如何破解时，却语焉不详。 在湾仔县，这个以农业和生态旅游为特色的县，却把大量资金投入到建设一个规模宏大的、但位置偏僻的“文旅综合体”，现场只有塔吊和地基，周边荒草丛生。 而本该重点整治的农村人居环境，却显得投入不足，一些村庄垃圾围村、污水横流的现象依然存在。 县委书记津津乐道于“大手笔”、“新地标”，但对民生细节漠不关心。 陵城区作为老城区，历史包袱重，旧城改造推进缓慢，信访矛盾突出。 李毅飞在一个老旧小区走访时，居民围着他们反映下水道多年不通、物业管理缺失等问题，情绪激动。 而区里的领导汇报时，却大谈引进了一家知名商业综合体，对眼前迫切的民生问题避重就轻。 大化区是老工业区搬迁集中地，承接了市区转移过来的一批传统企业，但产业层次偏低，环保压力巨大。 李毅飞在区里安排的参观企业时，明显能闻到空气中异样的气味，看到排污口虽然达标，但水量惊人。 区长汇报产业转型，但思路不清，似乎满足于现状。 白水区是新兴的城市拓展区，高楼大厦林立，城市建设日新月异，但李毅飞在调研一个新建的保障房小区时，却发现配套设施严重滞后，学校、医院、菜市场都还在规划图上，居民生活极其不便。 区委书记大谈城市框架拉大了多少，但对于“城里人”的基本生活需求却考虑不周。 经济技术开发区除了在木曲县看到的问题外，还暴露出土地利用效率不高、部分企业圈地囤地现象。 自由贸易试验区政策创新不足，“试验”色彩不浓，与普通开发区区别不大。 高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倒是聚集了一些真正的高科技企业，研发氛围浓厚，但企业普遍反映高端人才引进难、留不住，知识产权保护力度不够。 一圈走下来，李毅飞的心情愈发沉重。 工真市就像一幅色彩斑驳、笔触凌乱的画卷，有亮丽的色块，但更多的是灰暗的底调和刺眼的污点。 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问题异常突出。 有的地方好大喜功，热衷于“显绩”，忽视“潜绩”和民生； 有的地方墨守成规，缺乏开拓精神，面对转型无所适从； 有的地方干部精神懈怠，遇事“等靠要”，缺乏担当； 更普遍的是，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的矛盾、传统路径依赖与创新驱动要求的落差，在各个层面清晰可见。 坐在返回市区的车里，看着窗外不断变换的街景，李毅飞陷入了深思。 半个多月的调研，信息量巨大，他需要梳理、消化，并形成清晰的施政思路。 李毅飞看了一眼身旁正在认真整理笔记的陈默，这个年轻人做事沉稳，记录详实，倒是让他省心不少。 李毅飞没有问陈默的看法，作为市委书记，他需要有自己的独立判断和决策，秘书的角色是辅助执行，而非参与决策。 李毅飞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如同高速运转的处理器，将所见所闻不断归纳、分析。 工真市的问题，表象各异，但根源似乎指向几个核心：一是发展观、政绩观存在偏差，重“显绩”轻“潜绩”，重形式轻实效； 二是干部队伍的能力素质和精神状态与新阶段的要求不相适应，既有观念陈旧的问题，也有担当不足的问题； 三是体制机制上可能存在梗阻，导致好的理念难以落地，问题难以根除。 “木桶的短板太多了，”李毅飞在心里默念，“而且，有些木板本身可能已经腐朽。” 李毅飞意识到，之前点起的“营商环境整治”那把火，虽然必要，但还不够。 这只能算是一个具体的战术动作，无法扭转整个战局。 他需要一场更为更深层次的“战役”，来打破工真市目前的沉闷局面，激发内生动力，统一思想，凝聚力量。 一个月后，市委常委会议室。这次召开的是一次规模更大的市委常委会（扩大）会议，与会者除了全体市委常委，还有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的主要领导，以及各区县的党政一把手、市直各部门主要负责人。 会场气氛庄重而严肃，很多人都已经风闻这位年轻书记调研作风犀利，发现了不少问题，心中不免有些忐忑。 李毅飞坐在主位，面前放着一份厚厚的调研报告摘要。李毅飞环视全场，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同志们，”李毅飞开门见山，声音沉稳有力，“利用前段时间，我把我们工真市所有的区县都跑了一遍。 看了很多，也听了很多。总的来说，我们工真市的发展有基础、有亮点，不少同志在工作中付出了艰辛努力，取得了很多成绩，这一点必须肯定。” 先扬后抑，这是必要的领导艺术。但李毅飞接下来的话，让会场的气氛瞬间绷紧。 “但是，”李毅飞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严峻，“我看得更多的，是问题，是短板，是差距！而且很多问题是共性的，是带有普遍性的！” 李毅飞没有点名具体区县，但列举了调研中看到的种种现象： “有的地方，热衷于造‘盆景’、树‘样板’，搞一些华而不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政绩工程’，而对老百姓房前屋后、身边具体的困难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有的地方，守着绿水青山却不知道如何转化为金山银山，或者为了眼前一点gdp，就对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是对历史、对人民极大的不负责任！” “有的地方，干部队伍暮气沉沉，遇到矛盾绕道走，碰到困难往上交，不敢担当、不愿负责、不善作为，‘等靠要’思想严重，门好进、脸好看，但事依然难办！” “有的地方，发展规划朝令夕改，或者躺在规划图上睡大觉，缺乏‘功成不必在我，功成必定有我’的胸怀和境界，缺乏一任接着一任干的韧劲！” “更普遍的是，我们的一些干部，思想观念、能力素质与发展新阶段、新理念的要求严重脱节！ 还是习惯于粗放式增长的老套路，对科技创新、绿色发展、民生福祉等新时代的硬要求，理解不深、办法不多、行动迟缓！” 李毅飞的声音不高，但每一句话都像鞭子一样抽在不少人的心上。 台下，近港县的县长低下了头，湾仔县的县委书记脸色涨红，陵城区的区长如坐针毡，大化区的区长额头冒汗……就连市长赵永辉和常务副市长刘清，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 李毅飞指出的这些问题，虽然没点名，但几乎每个区县都能对号入座。 “同志们，”李毅飞语气沉痛，“我们扪心自问，如果任由这些情况发展下去，工真市的出路在哪里 我们怎么对得起组织的信任怎么对得起三百万工真市人民的期盼” 他停顿了一下，让沉重的话语在每个人心中回荡。然后，李毅飞提出了自己的思考和决策： “基于这次调研掌握的情况和思考，我认为，工真市已经到了一个不集中力量、不下大力气解决深层矛盾，就难以迈上新台阶的关键时期。 因此，我提议，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一场‘解放思想、转变作风、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大讨论、大整顿、大提升活动！” 李毅飞详细阐述了活动的初步构想：第一阶段，深入学习、解放思想，围绕新发展理念，找差距、明方向； 第二阶段，聚焦问题、转变作风，重点整治不担当、不作为、乱作为问题，建立科学的考核评价机制，突出实干实绩； 第三阶段，明确路径、推动提升，要求各区县、各部门结合实际，制定清晰可行的高质量发展行动方案，市委市政府将建立严格的督查问责和动态调整机制。 “这次活动，不是一阵风，更不是走过场！”李毅飞斩钉截铁地说，“市委将成立领导小组，我亲自担任组长，永辉市长、雨婷副书记担任副组长。 活动成效将作为考核评价领导班子和领导干部的重要依据！ 对于思想认识不到位、工作推进不力、甚至阳奉阴违的，该调整的调整，该问责的问责，绝不姑息！” 李毅飞目光如炬，扫过全场：“我希望在座的每一位同志，都能真正动起来，紧张起来，把心思用在推动发展上，把精力投到狠抓落实上。 工真市的未来，掌握在我们自己手里！是继续浑浑噩噩、按部就班，还是奋起直追、迎头赶上，选择权就在我们这次行动之中！”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这位33岁市委书记话语中的决心和分量。 这不是简单的施压，而是一次全面的动员和宣战，指向的是积弊，是惰性，是盘根错节的旧有格局。 赵永辉率先表态支持，语气复杂。 他知道，这是李毅飞在确立权威、推行施政理念的关键一步，他无法反对，只能尽力在其中争取主动权。 周雨婷也表示赞同，眼神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似乎在权衡这场活动带来的机遇。彭家河和沈弘自然坚决支持。 而那些区县一把手们，心情更是复杂。有人感到压力巨大，有人看到了改变的机会，也有人暗自不满，觉得这位年轻书记太过咄咄逼人。 但无论如何，李毅飞通过这次扎实的调研和这次旗帜鲜明的常委会，成功地将他“解放思想、转变作风、推动高质量发展”的施政纲领摆到了桌面上，并以强大的意志力推动其成为全市下一步的中心工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