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钟鸣剑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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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的话语如同寒冬腊月里浇下的一盆冰水，瞬间将母香被毁带来的短暂松懈冻结。他缓步向前，暗红锦袍在弥漫的尘埃与残余的邪气中无风自动，每踏出一步，身上的杀意便凝实一分，如同实质般压迫着重伤的沈渊和状态极不稳定的顾清风。 那十余名西厂缇骑在曹档头的带领下，迅速摆脱了失去动力的神将，刀剑调转，隐隐将沈渊二人与玄素真人围在中央，眼神冷漠，如同看着待宰的羔羊。方才并肩作战的短暂“同盟”，在雨化田踏入大殿的瞬间便已彻底撕碎。 “雨化田！”沈渊以刀拄地，勉强撑起身体，胸口剧烈起伏，鲜血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神却依旧锐利，“你要过河拆桥！” “过河拆桥”雨化田嗤笑一声，停在数丈之外，目光如同打量着垂死的猎物，“沈总旗，你太高看自己了。你们，不过是咱家用来搅浑这潭水、引出大鱼的两颗石子。如今母香已毁，玄诚重伤遁走，‘香主’化身被破，白云观这个‘天尊’重要据点已废。你们的价值，已经用尽了。” 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残酷：“留着你们，难道等你们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攀扯出些不该说的人吗裕王殿下那边，想必也很乐意看到你们永远闭嘴。” 他终于不再掩饰，点明了铲除他们，既是为了灭口，也是为了向裕王示好，或者……执行与裕王之间的某种默契。 沈渊心沉到了谷底。他早知与虎谋皮危险，却没想到雨化田动手如此果决，甚至不愿等到祭天大典之后。 “至于顾壮士……”雨化田的目光转向半跪于地、浑身颤抖的顾清风，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被母香邪灵直接冲击，又引动了‘清心丸’埋下的暗手，剑气与邪力冲突，已是走火入魔之兆。与其让他沦为只知杀戮的怪物，不如让咱家……送他一程，也算全了他剑客的尊严。” 他轻轻抬起手，指尖一缕赤红色的真气开始凝聚，散发出灼热而危险的气息，目标直指显然已无力反抗的顾清风！ “你敢！”沈渊目眦欲裂，想要扑上前去，却牵动伤势，又是一口鲜血喷出，身形踉跄。玄素真人也被两名缇骑用刀逼住，无法援手。 眼看顾清风就要殒命于雨化田指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阿弥陀佛。” 一声苍老、平和，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力量的佛号，如同春风化雨，悄然在大殿中响起。这声音并不响亮，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甚至直接抚慰着那躁动的杀意与邪气。 随着佛号响起，一道柔和的金色佛光，自大殿穹顶一处破损的缺口洒落，恰好笼罩在顾清风的身上。 说也奇怪，那佛光触及顾清风身体，他体内躁动冲突的邪气与剑气仿佛被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安抚、梳理，虽然未能立刻驱散，但那剧烈的颤抖却平复了不少，眉宇间的灰气与赤红也暂时停止了蔓延。 雨化田凝聚真气的动作猛地一滞，霍然抬头，望向佛光来处，眼神惊疑不定：“谁！” 不仅是他，沈渊、玄素，乃至所有西厂番役，都震惊地望向那穹顶缺口。 只见缺口处，不知何时，站立着一位身着陈旧僧袍、面容枯槁、眼神却澄澈如婴儿的老僧。老僧手持一串乌木念珠，周身并无强大气势，却仿佛与整个空间融为一体，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韵味。 方才那关键时刻的奇异钟声，以及此刻这抚平躁动的佛光，显然都出自这位神秘老僧之手！ “大师……”沈渊喃喃道，心中涌起一丝希望。 雨化田脸色阴沉下来，他竟未察觉到此人是何时潜入殿中的！他冷冷道：“老和尚，出家人不问世事，何必来蹚这浑水速速离去，咱家可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老僧双手合十，微微躬身：“雨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杀孽一起，因果循环，施主何必执着于一时之利，徒增业障” “业障”雨化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戾气闪现，“咱家行事，只问利弊，不问因果！老和尚，既然你自寻死路，那就怪不得咱家了！” 他显然对这突然出现、手段诡异的老僧极为忌惮，决定先下手为强！身形一晃，竟舍弃顾清风，化作一道赤红残影，直扑穹顶老僧！五指成爪，赤红色的“天罡童子功”真气凝聚成一道灼热的爪风，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 这一击，快、狠、准，显是存了一击必杀之心！ 面对雨化田这凶悍绝伦的一击，老僧却是不闪不避，只是轻轻叹息一声，手中乌木念珠捻动一颗。 “唵！” 真言出口，如同狮吼！并非声音洪亮，而是一种直撼心神的磅礴力量！一个巨大的、金光闪闪的“卍”字佛印凭空出现在老僧身前，缓缓旋转！ 赤红爪风狠狠撞在“卍”字佛印之上！ “轰——！！” 震耳欲聋的爆响声中，赤红与金芒疯狂交织、湮灭！整个大殿再次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雨化田闷哼一声，身形被震得向后飘退数步，落回地面，脸上闪过一丝不正常的潮红，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全力一击，竟被这老僧如此轻易地挡下！ 那老僧依旧立于穹顶缺口，僧袍微微拂动，面色如常，只是手中的乌木念珠，似乎黯淡了一丝。 “佛门狮子吼……还有这金刚印……你是……大报恩寺的……”雨化田死死盯着老僧，似乎想起了某个久远的、令人忌惮的名字。 老僧并未回答，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雨施主，还要再试吗” 雨化田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这老僧修为深不可测，硬拼下去，即便能胜，也必然是惨胜，而且势必耽误祭天大典之事，这绝非他愿见到。 就在双方对峙，气氛凝固之时—— 一直半跪于地的顾清风，忽然发出一声压抑到极点的低吼！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已是一片赤红，仅存的理智正在与疯狂搏杀，手中长剑发出凄厉的嗡鸣！ “杀……！” 他仿佛再也无法压制体内的冲突，被邪气与药物引动的狂暴杀意彻底占据上风，身形如同失控的猛兽，带着一股毁灭性的剑气，并非攻向雨化田，也不是老僧，而是……径直冲向了离他最近、正在调息的沈渊！ 他竟然在走火入魔的状态下，将沈渊当成了攻击目标！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是一怔！ “清风！醒醒！”沈渊又惊又急，想要闪避，却重伤在身，动作迟缓！ 雨化田眼中精光一闪，竟没有阻拦，反而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似乎乐见其成。 穹顶的老僧眉头微蹙，正要再次出手—— 然而，有一道身影，比所有人都快！ 是一直被缇骑用刀逼住的玄素真人！ 在顾清风失控暴起的瞬间，玄素真人仿佛早已料到，他竟不顾自身安危，身体以一种玄妙的角度微微一晃，巧妙地让开了逼在颈间的刀锋，同时脚下步伐疾错，如同浮光掠影，瞬间出现在了沈渊身前！ 他面向状若疯魔的顾清风，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丝解脱与决绝。 “顾施主，得罪了！” 玄素真人低喝一声，并未动用拂尘攻击，而是双手急速结印，口中念念有词，周身爆发出最后残存的纯阳真气，整个人如同化作一轮小小的青色太阳！ 下一刻，他竟不闪不避，合身撞入了顾清风的怀中！双掌齐齐印在顾清风的膻中穴上！ “噗！” 顾清风狂暴的剑气瞬间撕裂了玄素真人的护体真气，透体而过！玄素真人猛地喷出一口带着内脏碎块的鲜血，脸色瞬间灰败下去。 但他那凝聚了毕生修为与最后生命力的纯阳真气，也如同最温和的泉水，强行灌入了顾清风狂暴混乱的经脉之中！ “呃啊——！” 顾清风发出一声痛苦与清醒交织的咆哮，前冲之势戛然而止，赤红的双眼中的疯狂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痛苦与一丝短暂的清明。他看着被自己剑气重创、生机急速流逝的玄素真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悔恨。 “道……长……” 玄素真人身体软软倒下，被顾清风下意识地扶住。他看着顾清风恢复清明的双眼，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极其微弱的笑容，气若游丝： “邪气……已暂时……封于你……丹田……以你剑心……或可……炼化……勿要……再……迷失……” 话音未落，他头一歪，溘然长逝。 “道长！！！”沈渊发出悲愤的嘶吼。 顾清风抱着玄素真人尚且温热的躯体，身体剧烈颤抖，眼中赤红与清明交替闪烁，显然玄素真人以生命为代价的封印并不稳固，那邪气仍在冲击他的神智。 雨化田冷眼看着这一幕，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计算。老僧立于穹顶，默诵往生咒。 就在这片死寂与悲怆之中，大殿之外，突然传来了急促的钟声！并非佛门梵钟，而是皇宫方向传来的、代表祭天大典即将开始的——景阳钟声！ “当——”“当——”“当——！” 钟声悠远，庄严肃穆，一声接着一声，穿透云霄，也穿透了这满地狼藉的大殿。 雨化田脸色微变，抬头望向皇宫方向，计算着时辰。 沈渊强忍悲痛，擦去嘴角血迹，挣扎着站起，目光死死盯住雨化田。 祭天大典，终于要开始了。 而他们，重伤濒死，同伴殒命，强敌环伺，身陷绝地。 这最终的决战舞台，他们还能否踏上即便踏上，又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