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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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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此,瑈璇每日与展基抓鱼摸鸟,与白烟玉抚琴吹箫,三人有时结伴出游,也时常吟诗作赋饮酒流觞,玩得不亦乐乎,只觉时光飞速而逝。

展基不喜欢奇芳阁的歌舞戏曲,但尹府不方便常去,也只好到奇芳阁蹭地方。瑈璇惊讶地发现展基作得一手好画儿,于是常与烟玉一起看展基画画儿。

他工山水人物走兽这些也罢了,竟然连花鸟草虫也无不殝秒。有次见到踏香馆院里的两只花猫,一时兴起随手提笔画了幅《花下狸奴》,假山前一只白猫添爪子,一只花猫晒太阳,简直活灵活现。瑈璇看看画上的猫咪,看看展基高大轩昂的模样,不由笑弯了腰。展基漫不经心地笑着又在画角题上“长春真人”,字迹圆熟遒劲,一看就是师从名家,令瑈璇白烟玉肃然起敬,啧啧称赞了半天。

笑闹间,一个月很快过去,明日就是乡试大比之期了。

华灯初上,瑈璇和角门的家人打了招呼,轻手轻脚进了尹府,回想刚才白烟玉的殷切祝愿,心中暗自轻叹。正欲往西厢房走去,管家尹勤迎上来笑道:“陈公子,老爷今儿回来了。请公子回来便去一见。”

瑈璇有些意外,连忙跟着管家,到了前厅。厅前一丛白兰花正开得蓬勃馥郁,匾上却是“芝秀堂”三字。厅内甚为精雅,墙上几幅字画,瑈璇仰首瞻玩。一阵脚步声响,一个青袍员外缓步而来,中等身材有些矮小,但仪表堂堂,气概不凡 。

瑈璇连忙整整衣容,上前拜见。这便是当今礼部主事尹昌隆,今年已经四十六岁,江西泰和人,昔日在丁丑科时与陈夔同年,殿试时一齐高中,是南榜中的榜眼。

瑈璇算是年侄,不敢当客礼,再三谦逊才斜身在西首坐下,问候寒暄了好一会儿。

尹昌隆见瑈璇虽然文纤瘦弱,但举止舒徐,应对得体,颇有几分欣喜,含笑道:“回想当年令先尊,音容笑貌犹在眼前,不想今日得见贤侄,风采肖似令先尊,令人深幸。”

瑈璇见他感慨,不由得有些心酸,恭敬答道:“多谢老年伯谬赞。小侄幼失怙持,无缘得见先考。家母女流,亦不甚清楚当年事由。年伯可否告知一二?”

尹昌隆见瑈璇询问十七年前旧事,愣了愣,一时踌躇不语。

当年与陈夔同进一甲,和探花刘仕谔三人在奉天门外披红挂彩,高头大马游京师都城一圈,锣鼓喧嚣,百姓夹道喝彩。此份风光倒也罢了,十年寒窗得遂平生之志,从此可以大展鸿图一展抱负,是最重要的。

没想到,仅仅十来天,太祖就命三人协同翰林侍讲张信复审北方考卷。

自己揣测皇帝的心意,是想安抚北方读书人,特别是中都凤阳府的举子。和陈夔商议之时,陈夔却不以为然,坚持以文章优劣定高下,不肯妥协弄假。结果陈夔看了北方试卷,认为无一可取,而自己挑了篇相对好的推荐朝廷。

当时和自己一样“慧解圣意”的还有戴彝,阅卷后也是取了两篇北方卷子。果然,太祖见张信陈夔坚持原则不识时务,龙颜大怒,除了自己和戴彝,将南榜牵涉的所有人全部治罪。陈夔更是被判行贿,名节遭污。

可是这些,事关太祖,皇权大过天,如何能和这稚气未脱的陈秀才说?

瑈璇见尹昌隆不语,不敢催促,静静望着他,清澈的眼中有些疑惑。

良久,尹昌隆轻叹一声道:“令先尊,人品是极好的,吾等同年几人,脾性也甚相投。只是在朝中为臣,亦不可太过执泥。”

瑈璇听了不大明白,接着问道:“年伯,家母说,先考绝不可能行贿。当年的考官刘大人和白大人也都是耿直不阿之人,如此举世瞩目的大考,怎么可能受贿?”

尹昌隆见瑈璇不懂,心里暗叹他还是年幼,道:“当年圣旨下到刑部,刑部遵从圣意,查出了受贿的名单,涉及六百多人,并不是无凭无据。”

瑈璇睁大眼睛望着他,有些急:“先考当年中状元时的文章,传诵一时,小侄不才,也觉得煌煌如黄钟大吕之音。先考这个状元,分明是名至实归。怎么会行贿?”

考试之后,主考官会将应试士子的优秀试卷刊行,以作范例,称为“试录”或“闱墨”。好文章常常传颂多时甚至多年。

尹昌隆不忍,温言劝道:“贤侄,十七年前的旧事,当日已有定案,若要翻转不是易事。明日便是大比之期,贤侄收敛心神,先好好考试吧。”

瑈璇无奈,只得起身告辞。尹昌隆说了些考试中的注意事项,又唤来尹勤吩咐他准备明日送考。瑈璇心中不虞,怏怏睡下了。

八月初九,瑈璇一早便被锄药叫醒,看看大约还只寅时三刻,锄药低声道:“尹管家来叫过两次啦!”瑈璇洗漱出门,见尹昌隆已经等在芝秀堂间,急忙上前行礼寒暄。

尹昌隆见他今日头戴唐巾,一袭藏蓝长衫,手中握柄折扇,风流儒雅;虽尚年幼,却酷似当日陈状元的模样,不由心中一酸。急忙别过脸去咳嗽了两声,掩饰着不紧不慢地嘱咐了几句。

尹勤把手上的考篮揭开,说给瑈璇锄药听:文具,食粮,面巾等等,交代清楚,便领着二人出了尹府。尹昌隆目送着瑈璇的背影,眼眶却湿润了。

此时天才朦朦亮,东边一角天空微露曙光。夏末的清晨仍有些燥热,瑈璇轻摇折扇,见街道上三三两两都是秀才蓝衫,想来都是赶考的。

不多远到了孔庙附近,已经是人流汹涌,再往前走,就有些挤得走不动了。考生以及送考的家人家丁挤在一处,都有些兴奋慌乱焦躁,仰首翘望着贡院的方向。维持秩序的巡察监临高声吆喝着:“不要挤!依次进场!”

瑈璇见到这场面,突然一阵心慌:等了十几年,多少苦读的清晨黄昏,多少悬梁刺股的不眠之夜,就是为了这一天!

众人拥挤的气味扑面而来,瑈璇有些头晕,额角密密地渗出汗珠。

头昏脑胀中,一个浑厚的叫声惊醒了瑈璇:“瑈璇!”是展基!

远远地,展基高大轩昂的身形立在河畔的一株垂柳下,正冲着瑈璇招手。脸上还是笑得漫不经心,夏日的晨曦缕缕透过柳枝,红彤彤印着他琥珀色的锦衣,形成一轮柔和的光圈,令瑈璇忽然无比地安心。

瑈璇激动地高叫一声:“展兄!”奔了过去。

展基见他一头的汗,故意嘲笑道:“怎么?怕成这样?”

瑈璇红了脸:“我没见过这么多人……”

展基笑道:“这几年都差不多,今年直隶是九千二百多名秀才应考乡试,估计下次就要过万人了。”

锄药听着砸舌:“那能取多少个举人啊?”

展基望了眼瑈璇:“没有定数,看文章优劣。不会超过一百吧。”

锄药更吃惊了:“一百个里头还不定取一个啊?”侧头担心地看着瑈璇:“少爷!真不中咱就回家,下次再来好了。”

尹勤狠狠拍了他一下:“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乱说话!陈公子满腹诗书,定然高中!”

瑈璇望了望那人群,考生小的和自己差不多大,更多的是青年人和中年人,也有不少两鬓已经花白的。

乡试考举人并无年龄限制,历史上自十三岁至一百零三岁的考生都有过。而中举最大的是唐朝的尹枢,七十有余才参加乡试,而后来竟然被点了状元,不知道算不算“敬老”?

然而最多的,却是考了一辈子没中的。按展基这个算法,中的百中无一啊!同样是几十年寒窗。如何能在这么多人中胜出?即使字字珠玑,能否入阅卷考官法眼?

瑈璇不禁又是一阵眩晕,伸手拉住了展基的衣袖。

展基见过瑈璇的诗词文章,文辞秀雅格局高华,真心是个有才气的。但是考试这事,到底是考官主观阅卷,多少有些运气在内,见瑈璇紧张,拍了拍他笑道:“好啦,尽力而为就成。走!进去吧!”

展基身后转出胖子荣东,瘦子荣夏两位随从,接过锄药手中的考篮。

锄药眼圈红红,望着瑈璇哽咽道:“少爷!小的就在这里等您!”倒似生离死别一般。尹勤又呵斥道:“陈公子去考试,你跟我回府!傍晚再来就是!”拖着锄药好容易走了。

于是荣夏荣冬在前带路,展基瑈璇并排在后,往贡院而来。

荣夏荣冬两人并不敢在二人正前方,一左一右微侧着身体,没见他两人怎么使力,人群不知怎么就分出一条通道,展基拉着瑈璇径自穿行而过。

不一会儿到了贡院,一对巨大的石狮倨傲在前,两旁各有一座牌坊,一个写着“明经取士”,另一个是“为国求贤”。瑈璇看到这里,忽然一阵热血上涌,豪情万丈。

多少文人为了这几个字甘愿白首穷经? 昔日唐太宗见到天下读书人排着长队,进进出出贡院考试,抚掌大笑:“天下英雄入吾彀中矣!”

然而这种公开平等的竞争,总比过去以世族门第为标准的察举征辟制和九品中正制好得多吧?孔夫子老早说过“学而优则仕”,真的实现了不是?如果不是这科举,不仅瑈璇,这么多士子,尤其是寒门学子,哪里有什么机会?

石狮后是个三阙巨木辕门,正中门上是“贡院”两个黑字,左额“辟门”,右额“吁俊”,这便是贡院大门了。瑈璇远远见荣夏和门口的监临不知说了些什么,晃了个黄色的物事,监临面露惶恐点头哈腰,有些疑惑。

荣夏回头冲展基颔首示意,展基停住脚步,笑道:“我只能到这里了,你进去吧!下午空了来接你。”右侧的荣冬便领着瑈璇往里行。

瑈璇依依不舍地松了展基的衣袖,跟着荣冬进贡院。迈过青石门槛,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展基还站在原地,琥珀锦衣的高大身形在熙熙攘攘的一堆蓝袍秀才中犹如鹤立鸡群,见到瑈璇的目光,笑了笑,还是那么漫不经心,眼中却满是温暖。

瑈璇忽然一阵安心,展颜一笑,转身疾步进了考场。

门内有两个碑亭,碑曰“整齐”“严肃”,果然秀才们到了这里都默然无声,一片肃整气氛。瑈璇嗓子有些痒痒的,也努力忍住,不敢咳嗽。

亭后各有三道门,门边的兵丁正在依次搜检考生,带的东西查的很仔细。瑈璇看到兵丁甚至拿刀切开考生带的糕点,防止内有夹带。

三道门的最后一道门叫龙门,查得尤其严格。前两道门的兵丁不时偷眼觑一下龙门的搜检,想来如果龙门查出问题,前面的兵丁会有惩罚。

荣夏荣冬和带路的监临不理这些,径直领着瑈璇绕过龙门,往内场号舍走去。道路两旁旗帜飘扬,都是些吉祥话,“天开文运”“鹏程万里”“青云直上”“连中三元”这些。

瑈璇看了,不禁微笑,读书人事关自己命运时原来也这样迷信。

穿过龙门后的窄道,豁然开朗。

偌大的考场,一圈高墙团团围住,一丈多后,又有一道内墙,内外墙的顶端都插满了带刺的荆棘。瑈璇望着有些心惊,心道难怪贡院又叫做“棘闱”,中举称为“高捷棘闱”。

沿墙整齐地站了一排兵丁,警惕地望着场内;双重围墙的四角,又各有一座两丈多高的岗楼,穿着制服的巡察在岗楼里,肃穆地俯视着考场。

这贡院里面,简直比监狱还要戒备森严。难道,是把考生当犯人?瑈璇想着,有些郁闷。

考场的正中,一座高楼巍然矗立。三层飞檐展翅空中,雕梁画柱下是镂空的巨窗,窗纸后隐隐有人影在内。四面楼墙都是圆拱门,檐柱直通楼顶。高处一块黑底金匾,是“明远楼”。

瑈璇知道这是取自《大学》中“慎终追远,明德而归厚矣”,猜想楼上应该是考官指挥号令全场之所。

明远楼的东部和西部便是号舍,即考生的单间。一眼望过去,一排排的号舍竟然无穷无尽,凡不知几何。每一排又都分隔成一间一间的小号,号巷门楣墙头上大书字号,瑈璇见是按千字文的顺序排列的,可见规模之大,难怪万人考试都没问题。

荣夏荣冬送到这里,已经是非常破例,低声和带路的监临说了两句,便放下考篮,告辞出去了。

瑈璇感激地冲二人笑了笑所别,进了号舍。看看大约宽四尺,五尺进深,即使自己这样瘦弱的,在里面也觉有些转不开身。三面砖墙,离地一二尺之间有上下两道砖托,搭了两层木板。右侧的木板是桌案,左侧就是坐凳了。

瑈璇素有洁癖,看看号内蛛网编结尘土厚积,不由皱了皱眉,自篮中取出面巾,仔细擦了又擦,才坐下了。

案上有块木牌,一面写着“入净”,一面是“出恭”。瑈璇知道考场内不得说话,如要去号舍尽头的茅房,必须举着这个“出恭”的牌子。

想了想,瑈璇把牌子挂在了号舍门口,拿定了主意坚决“入净”。为了今日不“出恭”,瑈璇早上水不敢喝,粥都没敢吃一口。

瑈璇听到四周的号舍内悉悉簌簌的声响,考生陆续都进场了。三声鸣炮,听到远处传来关闭贡院大门和龙门的声音。大约卯时一刻,监临送来了考卷和三根蜡烛,又示意瑈璇取出考篮里的油布,挂在了号房空荡荡的门洞上。

明远楼上“铛”一声鼓响,“开-考-!”考试开始了。

八月的江南还有些热,号舍这样密不通风,瑈璇又不禁有些冒汗。长长吁一口气,打开了试卷。

考卷的左角要写上考生父祖三代人的籍贯姓名,年龄和本人所习经书名称。考完后的试卷会糊名加弥封,考官看不到。而为防止笔迹作弊,所有试卷先由专人红笔誊写一遍,相对原来的“墨卷”称为“朱卷”,再交考官阅卷。

瑈璇提笔写到“先考陈夔 福建长乐 丁丑科状元 ”,想起父亲冤屈惨亡,泪水禁不住又涌了上来。号舍外号军和巡察的脚步声,隔壁一间考生的移动木板声,头顶上似乎是老鼠的吱吱叫声,响成一片。

瑈璇深吸一口气,闭目凝神。良久睁开眼睛,凝视考题,四周的噪声不复存在,灵台一片清明。

来吧,开始吧!

注:明远楼实际建于明嘉靖十三年即公元1534年,现存的是清道光年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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