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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松年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便不再追问洛芳，转而热情地向我介绍起他自己的几个孩子。 大儿子胡伟，现在主要负责打理公司的日常运营；大女儿胡莉晶，也在公司里帮着处理业务；还有个二女儿叫胡青青，最有出息，正在国外一所挺有名的大学留学。 这老头，看着严肃，倒是挺能生养，整整三个孩子。不过，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晃了晃脑袋，把这些杂念甩开。我的身份很明确，就是个来看病的医生，治好病拿钱走人，他们的家事，不是我该操心的。 午饭进行到一半，之前态度最冲的胡伟端起茶杯，以茶代酒，郑重地对我说道： “游医生，我这人脾气直，刚才心里着急，对您多有冒犯，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也端起茶杯，和他碰了一下，笑了笑说： “胡大哥言重了。为人子女，担心父亲的病情，这是人之常情，我完全理解。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胡松年在一旁摆了摆手，脸上带着一种大病初愈的人常有的、混合着疲惫和希望的复杂神情： “好了好了，一家人，别老提那些不愉快的事了。游医生啊，不瞒您说，我这把老骨头，经过刚才您那一番调理，心里踏实多了。说实话，这病啊，我也不求能恢复到生龙活虎的年轻时候，只要能好个七八成，生活能自理，别给孩子们添太多麻烦，我就心满意足，念佛了。” 我放下手中的筷子，身体微微前倾，看着他的眼睛，用非常认真、笃定的语气说： “胡先生，您要有信心。治病这事儿，一半在医，一半在心。只要您严格按照我的方案来，积极配合，信任我，我们共同努力，目标就绝不仅仅是七八成。我们要争取的，是让您恢复健康。” 胡松年听到这话，眼睛明显地又亮了一下，那里面希望的火光更盛了。但随即，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掠过一丝感慨和追悔，叹了口气道： “唉，说起来，也怪我自个儿。前些年，心思全都扑在公司那摊子事上，没日没夜地熬，身体早就一次次亮起红灯了，头晕、乏力、腿肿……都当过是小事，没往心里去，硬扛着。要是早能像现在这样重视，说不定……” 坐在他旁边的大女儿胡莉晶连忙接过话头，语气里带着心疼和埋怨： “爸，您现在说这些干嘛呀！您就是太拼了，什么都想做到最好。现在什么都别想，唯一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等您好了，咱们一家人，说什么也得一起出去旅旅游，您也好好歇歇，享享清福。” 胡松年脸上露出了宽慰的笑容，连连点头，目光却又一次不经意地落在了默默吃饭的洛芳身上，像是为了缓和气氛，随口问道：“对了，小姑娘，你看着年纪不大，今年有二十了吗跟着游医生学医多久了” 洛芳显然没料到话题会突然又转到自己身上，拿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下意识地就转头看向我，眼神里带着求助。我冲她微微点了点头，递过去一个“放松，照实说就行”的眼神。她这才转回头，声音虽然还是不大，但比之前稍微清晰了些：“胡伯伯，我二十二了。跟着游医生……学医，其实还没多久，刚当上助理。” “二十二，好年纪啊。”胡松年语气和蔼，“能跟着游医生这样的名师，这起步就比很多人高了，机会难得，要好好珍惜。” 洛芳脸上泛起腼腆的红晕，轻轻“嗯”了一声，低下头，小口扒拉着碗里所剩不多的米饭，耳根都似乎有些红了。 午饭后，我嘱咐胡松年最好能小睡半小时，让身体充分放松和吸收药力，以便为下午的第二次针灸治疗做准备。胡伟送我和洛芳到客厅休息，他趁着周围没人的间隙，凑近我一些，压低声音，语气带着明显的担忧问道：“游医生，这里没外人，您跟我交个底，我爸他……这病，大概需要治疗多久才能看到根本性的好转或者说，才有可能痊愈” 我沉吟了一下，选择了一种既不过分乐观也不过度保守的说法：“胡先生，癌症的治疗，急不得。现在最关键的第一步，是把药方上所有的药材，尤其是那两味主药，一样不差地找齐，而且质量必须有保证。然后，我们需要进行一次比较关键的‘刮骨疗法’，看看您父亲身体对这次治疗的反应和承受能力，之后才能根据效果，比较准确地判断后续的治疗周期以及痊愈的可能性。” 胡伟听得很认真，眉头紧锁着，似乎在消化我的话。过了一会儿，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从西装内袋的钱包里掏出一张金色的银行卡，递到我面前，态度诚恳：“游医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这是给您的治疗费，一部分定金，您先收下。后续需要多少，您随时开口，我们绝无二话。” 我看了看那张卡，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平静地摇了摇头，语气坚决：“胡先生，你的心意我领了。但我这儿的规矩，是等治疗见到明确的成效，甚至可以说是等胡老先生的身体状况稳定向好之后，再谈费用的事情。现在收钱，为时过早。” 胡伟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敬重的笑容，将银行卡收了回去：“好！游医生是实在人，有原则！那我就不勉强了，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下午的针灸治疗结束后，效果比上午更加明显。胡松年不仅感觉腿部轻松了许多，甚至能在女儿的搀扶下，自己慢慢走到阳台上，坐着晒了会儿太阳，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头看起来足了不少。 我在胡家一直待到傍晚时分。胡莉晶过来找我，面带难色地说，药方上大部分药材都很快备齐了，但有两三味比较冷僻的，尤其是对年份和产地有要求的那味主药，一时半会儿确实不好找，恐怕今天之内是凑不齐了。 我宽慰她道：“没关系，找药治病，讲究个缘分，也急不来。你们慢慢找，务必找到品质上乘的，宁缺毋滥。找齐了再联系我便是。”胡莉晶再三表示感谢，并执意要留我们吃完晚饭再走。我看天色已晚，便再次答应了。 晚饭后，胡莉晶亲自将我和洛芳送到别墅大门口。我发动了租来的玛莎拉蒂，缓缓驶离了胡家气派的大门。车子行驶在夜晚安静的山道上，洛芳一直安静地坐在副驾驶座位上，望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夜景，若有所思。忽然，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特意说给我听：“游医生……您下午对胡伯伯说的那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了。” 我正专注地看着前方的路况，一时没反应过来，侧头看了她一眼，问道：“哪句话” 她转过头来，车窗外的霓虹灯光在她脸上明明灭灭，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澈和坚定：“您说，‘只要配合治疗，就有希望’。这句话……我会一直记得的。永远都不会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