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冰冷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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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徐家厨房的香气顺着晚风吹到客厅当中。 “小亦，老徐吃饭了！” 周慧兰从厨房将几道做好的菜一个个的端到饭桌上，徐国强坐在徐亦对面，他个子不高，骨架宽大，带着点常年车间劳作练就的结实身板。 “老徐，尝尝这肉，今天炖得烂。”周慧兰夹起一大块颤巍巍的红烧肉放进徐国强的碗里。 “嗯。”徐国强含糊的应了一声，他端起碗先扒了一口白饭，咀嚼的动作有些费力，头顶灯光打在他的额头渗透出的细密汗珠特别的明显。 徐亦的目光从碗边抬起，落在父亲的身上，看到父亲吞咽时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一下然后眉头蹙了蹙，呼吸也比平时重了些，接着徐国强放下碗，左手很自然却又有些沉重的移到上腹部，隔着灰色的衬衫按揉的按了下去，动作很轻像是不经意，但徐亦看的清清楚楚。 时间好像一下子慢了，徐亦咀嚼的动作停下，嘴里的米饭没了味道，视线落在父亲那只按揉在上腹部的手上。。 一个冰冷的画面带着医疗器械和消毒水的味道再一次猛的撞进他的脑海！ 前世，冰冷豪华的私立医院病房。空气中满是绝望和消毒水味，病床上那个同一叫做‘父亲’的男人已经被病痛折磨的脱了相，枯槁的手上插着针，皮肤透着不健康的青灰色，费力的喘着气。 更早的时候饭桌上，徐亦忙着赶通告，应付记者，关注新歌数据，对面那个同意是‘父亲’的男人也是这样按着上腹部皱着眉说：“没事，就是有点胀痛，估计是晚上吃油腻了，歇会儿就好” 那时他太忙，太耀眼，被太多人围着，他看见了，但是没往心里去，总以为父亲只是年纪大了，体力不如从前，总觉得‘歇会儿就好’。 直到那个深夜带着哭腔的电话打过来，直到他看到诊断书上那陌生的，却宣判了漫长刑期的词“特发性肺动脉高压” 悔恨想带毒的刺一下子刺破时空狠狠的刺进徐亦现在的心脏！剧烈的绞痛几乎让他喘不上气。眼前的父亲那只按揉上腹部的手，额角的冷汗，急促的呼吸和记忆力最终呼吸窘迫吞没的身影不断地重叠放大！ “爸。”徐亦声音有点颤抖，突然在安静的饭桌上响起，他放下筷子，让声音听起来平静平常：“你......肚子又不舒服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又胀痛了”” 徐国强按揉上腹部，随后想装作很自然的放回到桌上，看着徐亦挤出个勉强的笑，想驱散那点不自然：“没什么，瞎操心！就是晚上这肉有点油，顶住了，胃有点不消化，缓一会儿就好了”他拿起筷子想要证明什么，夹起那块红烧肉犹豫了一下，还是就着口饭咀嚼了几下一口咽了下去，但吞咽后眉头又不自觉地皱了一下。 周慧兰也看过来，脸上带着担心：“真没事这两天老是听你说肚子胀，隐隐作痛，尤其是吃了油的东西以后。” “哎，知道知道，真没事！”徐国强不耐烦的打断妻子，声音高了点带着被戳穿后的烦躁和掩饰。 周慧兰不放弃：“看你疼起来冒冷汗就难受，明天再请假半天，去厂医院再问问吧，是不是药开错了，或者做个b超看看胆囊和胰腺！” “不去！”徐国强回的斩钉截铁：“厂医院那种地方能看出个啥，排队半天开点不痛不痒的药，花钱受罪！我自己身体我清楚，吃得不合适了，吃两天清淡点就好了，有那钱不如给小亦多买点营养品，你看他瘦的跟个猴儿一样，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没给他饭吃！” 徐国强说着，目光转向徐亦，似乎想用这个关心的话题转移开视线。 徐亦的心沉了下去，这股熟悉的带着固执的拒绝，和前世一模一样！‘对’‘小毛病’‘浪费那钱干嘛’，还有骨子里对医院繁琐检查的莫名排斥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徐亦敏感的神经上。急性胰腺炎发作起来会要命的！尤其是胆源性的！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被堵住。他想说：“这不是简单的消化不良，持续的上腹痛，尤其是吃了油腻之后加重，很可能是胆囊或者胰腺的问题，拖下去可能会变成急性胰腺炎，很危险的！前世我爸就这样......”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怎么说说他经历过一次说他眼睁睁看着另一个世界的父亲也是被同样的病痛一点点夺走呼吸的能力太荒唐了！谁信他只是个刚大病初愈的高中生。 但是看着父亲那种强忍不适固执的脸和母亲担心的无可奈何的表情。他努力让眼神看起来别太沉重，带着点少年人想讲道理的认真。 “爸，去仔细查查吧，查清楚了也好对症下药，反正厂里有医保，检查也花不了多少钱，总比拖着要强，真要没事不也放心吗” 徐国强愣了一下，这个一向话少，不太管家里事儿的儿子会这么坚持。他看着徐亦那双此刻特别清亮的眼睛，那里面好像有种他看不懂的太沉的情绪，这让他有点发虚，但马上被更强烈的根深蒂固的念头压了下去。 “放心啥放心！”徐国强挥挥手像是赶走什么不吉利的东西，语气又硬了起来：“你这小孩儿懂什么医院那种地方去检查完没病也给你查出几个病来，我身体我自己清楚，就是这几天吃得不对付，清清肠胃就行......”他抱怨起厂里的工作，想冲淡话题的沉重：“行了，行了，吃饭，都凉了，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干啥，晦气！” 说完他不再看徐亦，也不理周慧兰担忧的眼神，低下头重新端起碗，但吃菜的动作明显慢了很多，刻意避开了那些油腻的菜肴。 徐亦沉默的看着，母亲无声的叹息，父亲极力伪装的正常都钝刀一样在他心上来回的割。 他重新低下头拿起筷子将碗里已经有些凉的米饭一口一口的塞进嘴里，本该是美味的回锅肉，本该是家的味道，此刻却尝不出任何滋味儿。 饭桌上只剩碗筷的碰撞声，一种名为‘担忧’却说不出口的沉重寂静。窗外的夜色，更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