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8章 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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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许多导演一样，骆尧也有些戏瘾。片中的这位“骆尧”，由她自己亲自客串。 骆尧已经三十多岁，现在的相貌和教导主任相似。客串二十出头的小年轻实在为难。即便如此，她还是硬让化妆师给她画了个嫩妆，亲自上阵了。 老年赵乐乐仍然由商叶初饰演。商叶初白发苍苍，面部沟壑纵横，眼角堆积着眵目糊，嘴唇压成薄薄的两片，如同一根藏污纳垢的老树桩。 这个老年妆，要一动不动地坐在位子上，画三个小时才能画好。期间不能有任何动作和大表情，不能说话。再加上假发和手部皱纹，填充假体，商叶初足足在化妆间熬了六个小时。 这段时间，把商叶初无聊得五脊六兽。只好在脑内和103谈天。从事业聊到事业（一人一统只有这个话题可以聊），最后干脆就着商叶初欠的那一万多公斤体重砍起价来。当然，一克也没砍下来。 硅胶和乳胶黏着在脸上，皮肤几乎不透气，那种闷热的、糊嗒嗒的感受，让商叶初深恶痛绝。 此外，五官被糊成这样，想要做表情也很困难。幸好赵乐乐的老年戏不多，否则真是受死罪了。 骆尧出了镜，和商叶初对起戏来。 以一个专业演员的眼光看，商叶初得承认，骆尧虽然在导演方面堪称天才，但演技实在是烂得令人发指。不，她完全没在表演，只是扮演着她本人！ 好在，电影中的“骆尧”就是骆尧，就算如此本色出演，也不至于太出戏或者ng，反而多了一股纪录片的真实感。否则顶着一脸硅胶一遍遍ng，那滋味商叶初真是不敢想。 —————— 骆尧时常去养老院看望赵乐乐，天长日久，赵乐乐开始对骆尧讲述她和林枫语的过往。 那壮美的爱情，将骆尧感动得稀里哗啦。后期这段的滤镜也如梦似幻，像是缤纷的爱情泡泡。 很快，老人死了。把所有的遗产都留给了骆尧。所谓的遗产，其实只是一只旧匣子，里面装着几张照片，鼻烟壶、手绢、怀表、子弹壳和马鞭，和一些早已作废的旧币。 骆尧翻看着这些破烂，终于从匣子底，翻出一封破破烂烂的信。信纸已经发黄老旧，背面被浆糊黏贴过，又被透明胶带一圈圈裹住，使得它足够坚挺，不至于化为齑粉。 即便如此，这封信还是又破又旧，一看就知道，被人翻来覆去看了很多次。 想来这就是林枫语留给赵乐乐的那封信了。 骆尧坐在地上，读起了这封信。 这封信不长，用词恳切深情，骆尧看得热泪盈眶。但读到最后，却发现，这封信没有落款。 不，准确地说，落款还没有写完。 落款处有一个字母“l”。 在那个年代，现代汉语拼音方案还未在宝岛推行。宝岛等地，流行的仍是威妥玛拼写式。在威妥玛拼音中，“l”是林枫语的姓氏首字母。照理说，如果时间仓促，林枫语来不及写全名，写个字母缩写也是合理的。但骆尧越看这个“l”，越觉得它不像“l”，倒像是汉字中的竖折“?”。 哪个字的第一笔，是竖折 骆尧忽然记起，赵乐乐曾经对她说起过，林枫语识文断字，自梳女群体中，时常会有人来找她帮忙写信…… 在前头的情节中，自梳女们虽然在村庄中生活，但一些日常用品，免不得要去村外采买，再将村里的东西卖出去，加上交各种税赋、和商人买主们打好关系，负责这个任务的村人，一出门就要三五个月。 时局很乱，村中的母亲和姐妹们往往会为出门在外的远人担忧，便会拜托林枫语写下一封封家书，叫腿脚伶俐的小猴子们送出去。 村中有个机灵的女孩儿，与赵乐乐同龄，专门负责采买的营生，是一群采买人的头头。巧的是，她也叫乐乐。只不过，赵家的乐乐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小姐，村里的乐乐，是裹着破渔网出生的贱民。由于和赵乐乐同名同龄，却比赵乐乐能干，常常被拿来和赵乐乐对比。在前片的情节中，赵乐乐对她深恶痛绝。 这封信，会不会，其实是有人拜托林枫语，写给另一个乐乐的 哪个字的第一笔，是竖折 母！ 骆尧打了个寒噤。 如果真是如此，那赵乐乐赖以生存了一辈子的念想，岂非只是虚妄 如果真是如此，那林枫语，岂不是连一句话也没给赵乐乐留下 如果真是如此…… 一阵巨大的恐怖和悲哀攫住了骆尧的心，沉默在屋中蔓延。 骆尧坐在原地，日落西沉，屋中渐渐暗了起来。她盯这封信盯得眼睛酸痛，站起身，揉了揉眼睛。 她感受到了死亡。然后，感受到了狂烈的爱情。最后，一切烟消云散，只剩下这一匣子破烂，和这封落款成谜的信。 林枫语到底爱不爱赵乐乐、到底是不是真的希望赵乐乐好好活下去、这封信到底是林枫语的肺腑之言，还是“贱民”乐乐的母亲，托付林枫语代笔的家书…… 这一切，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了。 赵乐乐已死，带着她那自私的狂热的毁灭性的爱情，带着半生的执念，带着对美好爱情的回忆，带着半世的苦痛。过往的一切，随着她的死轰然而逝，再也没有意义了。 如今，只剩下她这个局外人，站在敬老院的房间里，对着一匣子历史的淘汰物，替作古之人，徒然伤春悲秋。 骆尧将信纸折了几折，丢进匣子中。合上盖子，拎着匣子，出门了。 嘭。 门关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