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红绸与新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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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前的风,已经带了些凉意。哑女站在院门口,看着小虎把最后一根红绸系在门框上,指尖冻得发红,却笑得眉眼发亮。 “歪了歪了。”她走过去,踮脚把红绸系正,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手背,两人都像被麦芒扎了下,猛地缩回手,又偷偷相视而笑。 院里已经热闹起来。张婶带着几个婆姨在搭喜棚,竹竿敲在地上“咚咚”响;李奶奶坐在炕头,正给哑女的樟木箱里铺新褥子,嘴里念叨着“得垫三层棉,日子才能软和”;小虎的叔伯们扛着桌椅往院里搬,脚步声震得窗纸都在颤。 哑女的嫁衣是张婶给裁的,大红的粗布,领口和袖口绣着简单的麦浪纹——她执意不要太花哨,说“庄稼人,实在点好”。此刻那身嫁衣就挂在房梁上,红得像团火,映得满室都暖烘烘的。 “试试合不合身”李奶奶颤巍巍地把嫁衣取下来,抖开时,金线绣的麦芒在阳光下闪了闪。 哑女红着脸穿上,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风。张婶凑过来,用别针在腰后收了收:“刚刚好!咱哑女就是俊,穿啥都好看。” 正说着,院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小虎跑出去看,回来时手里捧着个木匣子,脸上带着点神秘:“镇上绣娘送东西来了。” 打开木匣子,里面是那对没绣完的鸳鸯枕套,如今已经绣好了——另一只鸳鸯是绣娘照着哑女娘留下的半只补的,针脚虽有新旧之分,却恰好凑成一对,在红绸面上依偎着,尾羽扫过一片金灿灿的麦穗。 “绣娘说,这叫‘鸳鸯伴麦香’,是好兆头。”小虎拿起枕套,往哑女手里塞,“你看,像不像咱俩” 哑女捏着枕套的边角,指尖触到温润的丝线,忽然想起小时候,她总爱跟在小虎身后,在麦地里追着他跑,他跑远了就会停下来,弯腰摘束麦秸,编成小玩意儿扔给她。那时的风里,也飘着这样的麦香。 “去去去,没个正经。”她把枕套往箱里放,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正好撞上他的目光,像两束麦秸火把,烧得人心里发烫。 傍晚时,喜棚已经搭好,红灯笼在风里晃悠,把院门口的冬麦苗都照得泛着红。小虎的叔伯们在棚下摆开流水席,大铁锅支在院里,炖着的猪肉白菜香飘出半里地。村里的人陆续来道贺,把带来的鸡蛋、布料往桌上堆,说着“早生贵子”“白头偕老”的吉利话。 李奶奶拉着哑女的手,把她送到小虎身边,又把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用红绸缠了缠:“从今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地里的活一起干,锅里的饭一起吃,日子才能像这红绸子似的,红红火火。” 小虎紧紧攥着哑女的手,她的指尖还有点凉,他就用掌心裹着,慢慢焐热。“奶奶放心,”他声音朗朗的,在喧闹的人声里格外清晰,“我会好好待她的,有我一口吃的,就不会让她饿着。” 哑女低着头,听着他的话,听着周围的笑闹声,听着远处麦田里偶尔传来的虫鸣,忽然觉得鼻子一酸。她想起刚认识小虎的时候,他还是个抢她烤红薯的野小子;想起他为了给她摘野山楂,摔得膝盖淌血;想起他把攒了半年的铜板全给她,让她去看镇上的郎中……那些细碎的日子,像麦粒一样,一粒一粒,终于攒成了眼前这穗饱满的“喜”。 宴席开到半夜才散。送走最后一波客人,院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红灯笼在风里轻轻摇晃。小虎把哑女抱上炕——按村里的规矩,新郎得抱新娘入洞房。他的动作有点生涩,却很稳,哑女搂着他的脖子,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麦秸味,忽然笑了。 “笑啥”小虎把她放在铺着新褥子的炕上,自己也跟着坐下,红绸还缠在两人手腕上,像条解不开的结。 “笑你笨。”哑女抬头看他,眼里的光比灯笼还亮,“小时候抢我东西的能耐呢” 小虎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那时候不懂事。”他伸手,轻轻抚过她的发,“以后不抢了,都给你。” 他的指尖很暖,带着点麦麸的粗糙,划过她的脸颊时,哑女忍不住闭上了眼。窗外的风掠过麦田,吹得新种的冬麦苗沙沙响,像在说悄悄话。红烛的光映在墙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缠在一起,再也分不出彼此。 小虎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像吻一粒刚饱满的麦粒。 “哑女,”他在她耳边轻声说,“以后,咱的日子,会比新麦还甜。” 哑女没说话,只是往他怀里靠得更紧了些。她能听见他的心跳,像打鼓场上的鼓声,沉稳而有力。红绸在两人腕间轻轻晃动,映着满箱的嫁妆,映着窗外的冬麦苗,映着这刚刚开始的、属于他们的新日子。 夜还很长,但天总会亮。等明年开春,院里的麦种发了芽,仓里的新麦磨成了面,他们就一起去种更多的地,生个像小虎一样皮实的娃,再生个像哑女一样爱笑的丫头……日子会像这冬麦苗,一节一节,往高里长,往旺里长。 红烛燃尽最后一点光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哑女靠在小虎怀里,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听着窗外渐起的鸡鸣,嘴角带着笑意,慢慢闭上了眼。 新的一天,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