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淬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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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全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雨水敲打铁皮屋顶的噪音似乎也减弱了，被一种更深沉的、源自内部的紧张感所取代。 陈默拒绝了灰狼递来的镇痛药，只接受了抗生素。他需要保持大脑的绝对清醒，哪怕这意味着要承受伤口持续的、磨人般的钝痛。那痛楚像背景噪音一样存在着，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也锤炼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训练是在安全屋深处一个经过特殊加固的闲置库房里进行的。空间不大，堆放着一些杂物，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金属的气息。灯光被调成一种适合聚焦的冷白色，照亮了中央一片被清理出来的区域。 灰狼站在陈默对面，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面孔，但眼神却像两把冰冷的量尺，丈量着陈默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先从最基础的开始。”灰狼的声音在空旷的库房里回荡，“重心，呼吸，移动。” 陈默依言摆出格斗架势，右拳护颌，左臂因肩伤无法抬高，只能微微架起。仅仅是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额头瞬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左肩的伤口在肌肉拉伸下发出无声的抗议，灼热的痛感沿着神经蔓延。 “脚步太沉。”灰狼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你现在不是一头蛮牛，是一只被猎犬追赶的狐狸。轻，快，节省每一分力气。” 陈默调整呼吸，试图将身体的重量均匀分布，但左半身的僵硬和疼痛让他动作变形，脚步显得拖沓而笨拙。 灰狼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吐出几个简短的指令：“左转，侧滑步……慢了。”“右拳直击，配合呼吸……力量散掉了。” 汗水很快浸湿了陈默的鬓角，顺着下颌线滴落。他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一次移动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身体的疲惫和伤处的疼痛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他的极限。好几次，他都感觉眼前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但看到灰狼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又支撑着他站稳。 他知道，这不是普通的训练。这是在重新锻造一具濒临报废的武器，是在与时间赛跑，与身体的崩溃趋势对抗。 “休息五分钟。”不知过了多久，灰狼终于开口。 陈默几乎是立刻松懈下来，单手撑住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滴落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洇开深色的印记。左肩的疼痛因为突然的静止而变得更加清晰，一跳一跳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灰狼递过来一瓶水。陈默接过，仰头灌了几口，冰冷的水流划过喉咙，暂时压下了那股火烧火燎的感觉。 “你的身体基础很好，底子没丢。”灰狼难得地评价了一句，但随即话锋一转，“但伤拖累了反应速度，体力储备也见底了。接下来进行反应和协调训练。” 所谓的反应训练，是灰狼用一种特制的、不会造成实质伤害但打在身上依旧很疼的橡胶棍，以各种刁钻的角度攻击陈默。陈默需要在不牵动左肩重伤的前提下，进行格挡和闪避。 起初，他显得狼狈不堪。身体的迟钝和伤处的掣肘，让他频频中招。橡胶棍抽打在手臂、肋侧、大腿，留下火辣辣的痛感。 “预判！不要用眼睛跟，用感觉！”灰狼的呵斥声伴随着橡胶棍破空的声音。 陈默咬紧牙关，强迫自己忽略身体各处的疼痛，将精神集中到极致。他开始不再试图看清每一次攻击的来路，而是凭借对灰狼发力前细微征兆的捕捉，以及空气流动的些微变化，来进行下意识的反应。 渐渐的，他中招的次数开始减少。闪避的动作虽然依旧因为左肩的限制而显得有些别扭，却多了一丝流畅和精准。汗水迷住了眼睛，他就甩甩头，继续紧盯着灰狼的肩膀和腰胯。 训练间歇，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喘息，感觉全身的肌肉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左肩的伤口周围一片滚烫，绷带下恐怕已经再次渗血。但他没有去看，也没有抱怨。 库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霞姐走了进来。她看了一眼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却眼神锐利的陈默，又看了看面无表情的灰狼。 “怎么样”她问灰狼。 “意志力够硬，身体是短板。”灰狼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简洁客观，“照这个强度，三天，能恢复基础行动能力。一周，可以执行低烈度潜入。但要达到他之前的水平，需要时间和更好的医疗条件。” 霞姐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陈默：“白先生那边有动静了。你放出的鱼饵，似乎起作用了。那三位中的一位，今天下午和白先生的人在一个私人会所发生了不太愉快的接触。” 陈默用袖子擦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合物，声音因疲惫而沙哑：“还不够。需要更大的火。” “火会烧起来的。”霞姐语气笃定，“但前提是，你这把刀，到时候要足够锋利。” 她没有再多说，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离开了。 陈默深吸一口气，站直身体，看向灰狼：“继续。” 灰狼没有说话，只是再次举起了手中的橡胶棍。 库房里，又响起了破风声、急促的脚步声，以及肉体被击中时压抑的闷哼。 汗水、疼痛、疲惫，以及那股不肯熄灭的复仇之火，在这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反复交织、淬炼。 陈默知道，他正在被逼着超越极限，正在被打磨成一件完成特定任务的工具。这个过程痛苦而屈辱，但他别无选择。 每一次闪避，每一次格挡，每一次强忍着剧痛做出的战术动作，都像是在他残破的躯体上重新刻下战斗的印记。 他的眼神，在极度的疲惫和痛苦中，反而变得越来越亮，像两颗浸在冰水里的黑曜石，反射着冷冽而坚定的光。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安全屋内，这场无声的淬火，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