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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抬起，带着千钧重负，却又轻如羽毛。 指尖悬停在那些搏动着的、连接母亲与这巨大囚笼的菌丝导管上方。冰冷的维生舱壁倒映出他布满血污和决绝的脸。上方，肉壁被撕裂的刺耳声响越来越近，银白色的金属利爪已经刺破组织，带着“净化单位”特有的冰冷光泽探入这片圣所。 时间被压缩成一声心跳。 维持还是终结 父亲的影子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带着疯狂的执念和最后的悔恨。守夜人、渡鸦、管理员……他们或明或暗的谋划，此刻都失去了重量。阿鬼消失在伪影能量中的眼神，带着某种他当时未能理解的平静。 还有母亲。那深埋在这庞大悲伤系统核心的、微弱却纯粹的爱怜与释然。 他不是在拯救世界，也不是在完成谁的遗志。他只是在回应一个请求，一个来自母亲的、最后的请求。 “滋啦——！” 银白色的金属手臂猛地撕开头顶的肉壁，一个液态金属人形的上半身探了进来，它那没有面孔的头部转向维生舱和陈默，手臂抬起，白色电光开始凝聚。 就是现在！ 陈默悬停的手，没有去扯断那些维系着母亲肉身的菌丝导管。 而是猛地向下，五指张开，死死按在了冰冷的维生舱壁上！按在了母亲胸口对应的位置！ 不是破坏！ 是连接！是接纳！ 他将自己所有的意识，所有残存的生命力，所有不甘、愤怒、悲伤、以及最后那一点微弱的希望，毫无保留地，通过这直接的接触，轰向维生舱内母亲那被禁锢的核心意识！ 这不是钥匙去稳定或关闭什么。这是他自身，作为最后一个“变量”，作为儿子，强行闯入这个封闭的系统！ “呃啊啊啊——！” 他嘶吼出声，不是肉体的痛苦，而是灵魂被撕扯、被同化的极致体验。他感觉自己的意识边界在融化，正疯狂地涌入母亲所在的那片意识的荒原。 维生舱内的淡蓝色营养液骤然沸腾！林晚秋一直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 那双眼睛里，不再是星云般的混沌，而是燃烧着两簇幽蓝色的、如同实质的火焰！那火焰中，倒映着陈默扭曲而坚定的面孔，倒映着正在入侵的“净化单位”，也倒映着这片以她生命为燃料构筑的、巨大的囚笼！ 整个“心脏室”剧烈震动！所有连接维生舱的菌丝导管在同一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不再是脉动的微光，而是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炽烈！那些合成材料管线纷纷过载、炸裂，电火花四溅！ 入侵的“净化单位”射出的白色电光，在接触到这爆发的幽蓝光芒时，如同冰雪消融，瞬间被吞噬、湮灭！那液态金属构成的身体，也在光芒中剧烈波动、扭曲，仿佛遇到了天敌，发出一种高频的、近乎哀鸣的震颤！ 这不是对抗。这是一种……同调，一种以陈默为桥梁，将母亲被囚禁的、浩瀚如海的核心意识，与外部那庞大而悲伤的菌丝网络意识，进行了短暂的、彻底的、不顾一切的强制融合！ 一个更加宏大、更加完整，饱含痛苦却不再迷茫的意志，苏醒了。 它透过维生舱，透过陈默，扫过整个空间。 那个探入的“净化单位”，在这意志的扫视下，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被投入炼钢炉的冰块，从内部透出幽蓝的光芒，下一瞬，彻底汽化，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 上方被撕裂的破口处，试图涌入的其他“净化单位”，也在这无形的碾压下纷纷崩解。 但这力量的爆发，是短暂的，是毁灭性的。 维生舱表面，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舱内的林晚秋，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那幽蓝的火焰从她眼中蔓延而出，包裹住她的全身。她看着陈默，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抹极淡、极释然的弧度。 没有言语。 但陈默“听”到了。 那不是“再见”。 是一个词，一个概念，一个带着无尽温柔与决绝的意念，如同种子，深深植入他意识的最后土壤： “记住。” 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爆炸发生了。 不是物质的爆炸，是意识的爆炸，是维度层面的崩塌与重构。 幽蓝的光芒吞噬了一切。维生舱，菌丝导管，肉壁，银白色的金属残骸，入侵的净化单位……所有的一切，都在光芒中分解、消散。 陈默感觉自己被抛了出去，卷入了一片纯粹能量的风暴眼。他的肉体仿佛不存在了，只有那枚被植入的“概念”——“记住”——在风暴中如同灯塔般闪耀，护住了他最后一点意识的火种。 他“看”到那个庞大的、以母亲为核心的“锚定系统”正在瓦解，如同沙堡般消散。 他“感觉”到那个不稳定的“源点”接口，在失去束缚后，并未立刻狂暴，反而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短暂的“平静”，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他“感知”到外界，那个银白色的、“遗产管理员”的设施，正在发生连锁崩溃，冰冷的秩序在更本质的力量面前分崩离析。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光芒渐熄。 陈默重重摔落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剧烈的疼痛将他几乎涣散的意识强行拉回现实。 他咳着血，挣扎着睁开眼。 他不在那个生物与机械融合的“心脏室”了。也不在银白色的通道里。 他躺在一条陌生的、布满灰尘和碎石的废弃地铁隧道里。空气浑浊，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远处，有隐约的滴水声。 维生舱不见了。母亲不见了。菌丝网络不见了。“净化单位”也不见了。 一切都消失了。 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将他抛离了那个层面，扔回了某个……现实的角落 他艰难地坐起身，靠在冰凉潮湿的隧道壁上，感受着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他失去了所有——武器、钥匙、日记……甚至可能失去了母亲，失去了刚刚得知的真相。 但他还活着。 而且，他“记住”了。 那个词，那个概念，那个母亲最后留给他的东西，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灵魂里。它不仅仅是记忆，更像是一颗……种子，一个坐标，一个在彻底毁灭后，悄然埋下的、关于未来的…… 火种。 隧道深处，传来了细微的、仿佛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 陈默抬起头，望向那片黑暗，眼中只剩下废墟般的疲惫，以及疲惫之下，那一点无论如何也无法被磨灭的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