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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意浓还是把已经得到的“做决定”的授权又重新让渡给褚攸宁，所以新搬的酒店在大明湖畔。 这两天刀口开始结痂，没那么疼了，右边半侧脸也消肿了，褚攸宁心思便不受控的活跃起来。虽然距离能听见，还有十几天，但丝毫不影响她每天晚上要去湖边陪姐姐看会儿广场舞，再陪姐姐听会儿街头歌手。前者是掩盖真实用意的幌子，后者是跃跃欲试的把戏。 歌手每切换一首歌，褚攸宁总要问问姐姐这首叫什么。一连3天，姐姐都没提到“虚拟”两个字，失聪的听众自然就无法开展下一步小阴谋，非常不满意。 今天是第4晚，明天一早就要退房回北京了。晚上9点，湖边的行人逐渐稀疏，按照9点半收摊的老规矩，褚攸宁有点破釜沉舟的决心。 拿着手机，反常的没对身边的姐姐交待半句，褚攸宁鼓起勇气独自走到歌手面前：［你好！可以点歌吗］ 歌手昨天就已经记住了这对每天听歌2小时的听众，而且关注到了头上缠着粉色绷带的小妮儿好像有听障，面对手机备忘录上的文字，完全不诧异，微笑着点点头，接过手机：［想听什么］ 褚攸宁接回手机：［虚拟。］ 歌手脸上有些奇怪，因为自己上上上首歌才唱过这首，昨天、前天、大前天也唱过。猜想着这小妮儿可能是陈粒的铁粉儿，没再多说什么，比了个ok的手势，就开始试音调弦。 即便知道这位听众有听障，歌手还是特意等她回到长椅上，看着她坐稳了才开始弹前奏。 对准女友的心思早已猜透十之八九，李意浓在攸宁和歌手交流时就已经下了拒绝的决定。 褚攸宁紧盯着姐姐的眼睛：〖这是那天的那首歌。〗 李意浓点了点头。前奏已响…… 〖我想听。〗 “等人工耳蜗开机了，你就能听见了。” 〖我现在就想听。〗 “现在……没有办法听……” 〖可以。〗褚攸宁显然是急了，手语打得很快：〖像那天一样，你唱给我听。不可以吗〗 “我今天不太想唱。”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不太想唱。” 褚攸宁猛的转过头去，眼睛不再看姐姐。动作幅度之大，扯得右侧结痂的头皮隐隐疼了几下。 歌手眼见自己磕的cp要be，唱得愈发卖力气，生怕那个惹恼了小妮儿的渣女听不见：“你是我未曾拥有、无法捕捉的亲昵……” 这些天，李意浓守在攸宁的病床边，表面上风轻云淡，甚至比平时更爱开玩笑、讲八卦，内心却如同一团乱麻。 她一直挂怀着陈秘书想追求攸宁的事情，这像一根韧性十足的鱼刺，卡在她的喉咙里。 对于攸宁的心意，她实在拿不准。攸宁从未明确表露过对女生的喜欢，李意浓担心自己一旦贸然表白，万一攸宁并没有同样的情感，不仅会破坏两人之间现有的美好关系，还一定会给攸宁带来困扰和压力。 幕僚舢说得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没有做人生重大决策的心智。这句话如同一把重锤，敲得李意浓脑子里响鼓隆隆。谈一场恋爱，对于任何人来说，都算得上是重大决策。攸宁年纪尚小，经历了诸多家庭变故，还要面对听障和失语的困境，此时再让她去处理复杂的感情问题，李意浓觉得自己像个狠心的劫匪。 更何况，褚嘉仁已然站到了陈秘书那一队。作为一个领教过身边诸多案例的成年人，李意浓当然知道家庭因素在感情中的影响力。如果她此时表露心意，肯定会被判决为破坏“美好姻缘”。而且，从公序良俗的角度出发，她也担忧自己的行为会被视为利用攸宁对她的信任，从而成为一个别人眼中的诱导犯。 每当夜深人静，看着面前熟睡的攸宁，李意浓的内心就会泛起无尽的疼惜。然而，理智又不断提醒她要克制。上午害怕错过与攸宁在一起的可能，担心陈秘书趁虚而入、赢得攸宁的心。下午又害怕自己的冲动会给攸宁带来伤害，会让这场恋爱朝着困局的方向狂奔。 在照顾攸宁的过程中，李意浓总是不自觉的观察她的一举一动，试图从她的手语和细微动作中寻找出她对自己有好感的蛛丝马迹。可是手语中没有修辞也没有语气，攸宁每一刻的举止又都模棱两可。有时候，攸宁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会让她心跳加速，燃起一丝希望。但下一秒，她又会陷入自我怀疑，觉得这可能只是攸宁对她照顾的感激之情。 每天早晨睁开眼，远远望着隔壁床上面容清秀而稚嫩的小丫头，李意浓总会想，如果自己不是医生，没有在攸宁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攸宁会平白无故的亲近自己吗 这些天，老妈常挂在嘴边上的一句牢骚，总能被李意浓当成九蒸九制过的黄精，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谈恋爱要趁早、要趁小，等脑子长全了，就谈不上了。 歌手很惋惜的摇了摇头，唱完最后一句：“你是我朝夕相伴触手可及的虚拟，陪着我像纸笔、像自己、像雨滴，看着我坠啊坠啊坠，落到云里。” 褚攸宁僵坐在长椅上，双眼空洞洞的盯着地面，胸口微微起伏着，抑制住内心如潮水般翻涌的委屈：＜姐姐果然是故意的，她肯定已经捕捉到我对她那些没藏好的喜欢了！＞ 心中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褚攸宁倔强的一眼都不再往姐姐那边看：＜姐姐一定是不喜欢女生，所以才用这种态度拒绝我。我怎么这么傻，明知暴露心思有中断关系的风险，还得意忘形，这下好了……＞ 又捱过去两首歌的时间，褚攸宁缓缓站起身，依旧没有和李意浓对视，只是用极快的手语应付了一句：〖我回酒店。〗 李意浓看着褚攸宁离去的背影，也没着急追。这么大一个人了，酒店又那么近……主要是，追上去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缓步走到歌手面前，李意浓掏出手机扫了吉他包上挂着的那个二维码：“谢谢你，替我唱给她。” 歌手无奈的笑了笑，抬脚踩了一下地上的效果器踏板：“小妮儿被你气到了，赶紧追上去哄哄吧。” “你觉得我俩坐在一起……看起来配吗” “一个沉静如湖，一个明媚似阳，天生就该嵌在对方的生命里。你们坐在一起时，眉眼间的默契像春日里相融的光与风，连笑意都带着同频的温柔。” “你是创作型的歌手吧随便说两句话，像歌词似的。” “嗯，我自己也写歌。写歌是乐趣，唱歌是生活。” “祝你早日成功，加油！”说完，李意浓转身而去。 歌手朝着明媚似阳的背影喊了一句：“也祝你俩早日成功，加油！” 李意浓听见了，没回头，举起胳膊，回复了一个ok的手势。 回到酒店房间，褚攸宁一头扎进被子里，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她用被子紧紧捂住自己的头，似乎这样就能隔绝外界的一切，包括刚刚在姐姐那里遭受的拒绝。寂静的房间里连哭声都没有，惶恐小妮儿的难过，连伴奏都不能有。 哭累了，褚攸宁渐渐停止抽泣，双眼红肿的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她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回放着刚刚发生的一幕又一幕。确信，姐姐为自己所做过的事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含义，仅仅因为姐姐是善良而纯粹的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