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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清风楼。 此楼乃是青州城内最负盛名、最是销金的所在。 宋河站在楼下，抬头仰望这座雕梁画栋的三层高楼。 飞檐翘角，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烁着金光，门口悬挂的灯笼比寻常人家的水缸还要大上一圈。 门口的伙计眼尖得很，一见来人是墨卿，脸上立刻堆满了谄媚的笑，哈着腰就迎了上来。 “墨少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来了！楼上请，楼上请！” 在伙计前倨后恭的引领下，两人穿过喧闹的一楼大堂，径直走向通往顶楼的红木楼梯。 宋河的耳朵捕捉着周围的议论。 他听说过，这清风楼的顶楼，从不对外开放，只用来招待青州城里最顶尖的人物。 一桌酒宴，动辄就要花费数十两白银。 这笔钱，足够寻常农户一家老小，不愁吃穿好几年了。 青州首富，果然豪横！ 刚踏上二楼的楼梯口，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就映入了眼帘。 那是个穿着暗紫色锦缎长袍的胖子，腹部高高隆起，腰带上挂着一块成色极佳的羊脂玉佩。 他大拇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碧玉扳指，脸上挂着和气的笑容，正笑呵呵地看着他们。 眉眼之间，与墨卿竟有五六分相似。 宋河心中了然，这位，想必就是墨卿的父亲墨怀舟了。 墨卿看见来人，非但没有半点儿子的恭敬，反而大大咧咧地走上前，用手肘顶了顶他爹的肚子。 “喂，老头儿！”他嗓门极大，毫不客气，“我兄弟的事儿，你可给安排妥当了要是办不好，让你好看！” 说完，他一把拉住宋河的手腕，昂首挺胸，越过他爹，径直朝着顶楼最里间的雅座走去。 被亲儿子当众下了面子，墨怀舟脸上却没有丝毫愠色，反而依旧满脸堆笑，乐呵呵地跟在两个小家伙身后，活像个慈眉善目的跟班。 宋河被这奇葩的父子相处模式搞得有些无语。 这见了，还真不如不见…… 他本来设想的是一场有来有往的商业谈判，现在倒好，直接变成了纨绔少爷带着“小弟”上门索要好处的戏码。 这让他怎么谈 落座之后，雅间内安静下来。 墨怀舟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他亲自为宋河斟上一杯清茶， “宋贤侄，犬子的事，我都听说了。” 他看向宋河，态度郑重了些。 “贤侄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书坊、刻印工坊，只管拿去用。” “墨家，不缺这点小钱。只要卿儿他高兴，比什么都强！” 话音落下，墨卿的胸膛挺得更高了。 他得意洋洋地瞥了宋河一眼，眼神里满是炫耀：怎么样现在还用得着找我爹谈吗小爷我一句话的事！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墨卿脸上的得意僵住了。 只见他那个平日里在商场上说一不二、威风八面的爹，竟然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对着年仅十岁的宋河，深深地躬身作揖。 “伯父墨怀舟，在此谢过宋贤侄了！” “犬子顽劣不堪，整日游手好闲，伯父是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几乎快要放弃了。自从认识了贤侄，他竟像是变了个人，开始知道上进，知道为朋友分忧了。” “如今，伯父总算是能稍稍放心了。”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让宋河都有些措手不及。 而一旁的墨卿，脸“唰”一下就红了，像是被人当众扒了裤子。 “老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杯盘一阵乱响，“话说清楚了，小爷以前怎么了！不就是多玩了几年吗！说得好像我以前是个人渣一样！” 当着新认的兄弟，还是他最佩服的兄弟面前，被亲爹如此“揭短”，墨卿只觉得颜面尽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被儿子这么一激，墨怀舟反而不说话了。 他只是摆摆手，示意两人快吃菜，仿佛刚才那个郑重道谢的人不是他。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宋河看着满桌珍馐。 燕窝鱼翅，驼峰熊掌，龙虾鲍鱼…… 别说吃过，他两辈子加起来，连见都没见过这么奢华的宴席。 但他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露出惊叹或贪婪的神色。 他只是平静地拿起筷子，姿态从容。 每道菜，都只夹了一筷子，浅尝辄止，细细品味，随后便放下了筷子，再不复动。 他这番进退有度的举止，全被墨怀舟看在眼里。 墨怀舟心中暗暗点头。 宠辱不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面对如此珍肴，依旧能克制自己的欲望，此子心性之沉稳，远超常人。 再联想到他之前对墨卿说的那番“亲兄弟，明算账”的言论。 墨怀舟越发觉得，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这次是走了天大的好运，竟结交到了一位潜龙。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对他，只能结交，万万不可轻视。 “贤侄，为何不动筷了可是不合胃口” 墨怀舟笑着问道。 宋河放下茶杯，不卑不亢地回答：“伯父盛情，小子感激不尽。只是菜肴过于丰盛，小子年幼，肠胃娇弱，不敢多食，以免辜负了这番美意。”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给了主人面子，又显出了自己的教养。 墨怀舟眼中的赞许更浓了。 一旁的墨卿却没想那么多，他见宋河不吃，只当他是客气，又或者是在想出书的事。 “爹！别光顾着吃啊！我兄弟出书的事，到底怎么说” 墨卿忍不住又催促起来。 墨怀舟这才将话题转回正事。 “贤侄放心。城南那家‘墨香斋’，连着后面的刻印工坊，如今都是我墨家的产业。工坊里有七位手艺精湛的雕版老师傅，书坊虽小，位置却还不错。” 他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这些，贤侄你只管拿去用，印书、卖书，所有花费，都记在我的账上。至于赚了多少，那都是贤侄你自己的本事，与我墨家无关。” 这话说得极为大气。 相当于白送给宋河一个完整的出版和销售渠道。 然而，宋河听完，却再次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