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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议政殿。 夜色如墨，将巍峨的宫殿群尽数吞没。 唯有此地，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李信独自伫立在殿中央，面前是一副几乎占据了整面墙壁的巨大世界地图。 殿内寂静无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他喜欢这种绝对的安静。 只有在这样的深夜里，他才能卸下“王上”的面具，让那个来自后世的灵魂，与这个庞大帝国的未来，进行一次次无声的对谈。 桌案之上，三份刚刚由军机处译出的绝密电报，静静躺着。 纸张的边缘，还带着一丝硝烟与风雪的气息。 第一份，发自西北极寒之地的托木斯克。 张猛的捷报，字字如铁：“托木斯克已克，西线门户已开。” 短短十二个字，背后是数千将士在冰天雪地中的浴血奋战。 李信的指尖，轻轻抚过电报上“托木斯克”这个地名，仿佛能触摸到那里的冰冷与坚硬。 第二份，来自西南云雾缭绕的日喀则。 刘川的密报，详尽记录了他与那位年轻的喇嘛在扎什伦布寺的每一次会面，以及最终达成的秘密协议。 三天后，喇嘛将以“清君侧，逐英夷”为名，正式向日光城的噶厦政府，以及其背后的英夷主子“宣战”。 这是一把递向雪域高原心脏的钥匙。 第三份，来自南海波涛汹涌的澎湖。 施琅的战报，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老将的得意与狠辣。 他将整个舰队化整为零，如饥饿的狼群，日夜不休地袭扰着荷兰人的补给线。 半月之内，击沉、俘获荷兰东印度公司大小船只十二艘。 曾经的海上马车夫，如今总督范?迪门，已经被迫对麾下军队实行严格的“物资配给制”。 三条战线，三份捷报。 任何一个君主，在收到这样的消息后，都足以龙心大悦，彻夜狂欢。 但李信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一毫的狂喜。 他的表情异常平静，那双漆黑的眼眸里，甚至没有映出烛火的跳动，只有地图上那斑斓的色块与交错的线条。 开胃小菜而已。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盛宴之前的这几道菜，虽然精美，却远不足以填饱他那吞食天地的胃口。 真正的硬仗，现在才刚刚拉开序幕。 他的手指，在巨大的地图上缓缓移动。 从刚刚被染上大华红色的托木斯克出发，一路向西，越过那条巨大的山脉分界线——乌拉尔山。 最终，他的指尖，重重地停在了一个遥远的名字上。 莫斯科。 “彼得……” 他从喉咙深处，念出了这个名字。 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位同样充满野心与暴戾的罗刹沙皇，在得知雅克萨与托木斯克相继陷落后，会是何等暴怒的模样。 那将是如同西伯利亚寒流般，席卷一切的复仇怒火。 一旦他腾出手来，解决了在欧洲的那些麻烦，必然会调集举国之力，向东方寻找失去的尊严。 这场席卷西伯利亚的战争，远未结束。 占领，仅仅是微不足道的第一步。 “光靠驻军，守不住这片土地。” 李信的视线在广袤的西伯利亚版图上扫过，心中自语。 这里太大了，大到足以稀释掉任何一支强大的军队。 “必须移民，必须建城，必须让汉家的炊烟，在这片土地上升起。让孔孟的道理，比刀剑更快地征服这里的人心。” 而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最基础，也最强大的支撑。 资源。 无穷无尽的资源。 他的目光，瞬间从冰冷的西伯利亚，跳转到了地图的另一端，那片熟悉的辽东半岛。 他的手指，点在了一个此时此刻毫不起眼的地名上。 鞍山。 随即，他拿起御案上的朱砂笔，在那两个字旁边，画下了一个沉甸甸的圆圈。 紧接着，笔锋一转，又在湖广行省，大冶的位置，画下了第二个圈。 “来人！” 他的声音不大，却瞬间穿透了殿宇的寂静。 一名侍立在殿外的内侍，脚步细碎而急促地跑了进来，躬身垂首，连大气都不敢喘。 “传朕旨意，即刻发往格物院、勘探总局。” “命他们，立刻组建两支最高级别的地质勘探队，人员、预算，不设上限！” “一队，前往辽东鞍山。” “一队，前往湖广大冶。” “朕要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找到足够大、足够好的铁矿！告诉他们，这是死命令！找不到矿，就让他们的脑袋，永远留在当地！” 内侍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额头瞬间渗出冷汗，连忙应道：“奴婢遵旨！” 说罢，他几乎是倒退着，以最快的速度退出了大殿。 李信的目光，重新落回了地图上。 钢铁。 他的脑海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更多的“启明”步枪。 更多的“定远”级铁甲舰。 连接帝国每一寸土地的铁路。 在西伯利亚荒原上拔地而起的新城。 这一切的一切，都需要一个共同的地基——海量的、廉价的、优质的钢铁。 马钧的转炉炼钢法，解决了“质”的飞跃。 现在，他要亲自引爆“量”的狂潮。 他前世记忆中，那两条支撑起一个国家工业脊梁的巨大矿脉，就是他此刻最大的底气。 只要挖开了这两座沉睡亿万年的宝库，大华这台恐怖的战争与工业机器，才能真正开足马力，碾碎前方的一切敌人！ 处理完这件头等大事，他的思绪，又飘向了西南的雪域高原。 喇嘛的“合作”，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内。 这是一个聪明的宗教领袖，他懂得如何在巨龙与雄狮的夹缝中，为自己和背后的势力，谋取最大的生存空间与利益。 “清君侧，逐英夷……” 李信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当然不会天真地相信喇嘛对大华有什么忠诚。 对方不过是想借自己的刀，去杀他的政敌——亲英的噶厦政府，以及那位远在日光城的喇嘛。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大华有了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将自己的力量，堂堂正正地投射到这片世界屋脊之上。 “传令李铁牛。” 李信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是对着虚空。 他知道，暗处的影子会记下他的每一句话。 “命他，在喇嘛的告文发出之后，立刻以‘协助平叛’的名义，亲率‘雪域利剑’师主力，进驻日喀则。” “同时，分兵一部，以雷霆之势，扫清英夷在亚东、江孜等地的所有据点、商站！凡持械反抗者，无论白皮还是其走狗，格杀勿论！” “朕要让喇嘛看清楚，也要让整个吐蕃都看清楚，谁，才是这片高原上，唯一的主人！”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冷酷的直线，从日喀则，直指日光城。 最后，他的目光，投向了那片占据了地图大片面积的蔚蓝色。 南大华海。 施琅的“狼群”战术，打得确实漂亮。 但这终究，只是在巨人身上划开一道道口子，让他流血，让他虚弱。 想要真正杀死一个巨人，靠的是斩首，是掏心。 海战的法则，从古至今，从未改变。 能决定最终胜负的，永远是主力舰队的正面决战。 是钢铁与钢铁的硬撼，是巨炮与巨炮的怒吼。 “周大勇……定远号……算算时间，也该到了吧。” 李信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万里海疆，看到了那支由他亲手缔造，承载着他所有海洋梦想的铁甲舰队。 他在等。 等一个信号。 等一个让范?迪门，从海上马车夫的旧日荣光中，被彻底惊醒的信号。 他拿起笔，没有在巨大的地图上涂改。 而是取过一张全新的雪白宣纸，在上面草草画下了一幅简易的地图。 地图上，只有三个点。 澎湖，宝岛，以及遥远的巴达维亚。 他用一条粗重的墨线，将澎湖与宝岛紧紧地连接在一起。 然后，他提着笔，悬在“巴达维亚”这个名字的上空。 笔尖的墨汁，越凝越重，仿佛有千钧之力。 最终，一个巨大而决绝的叉，彻底划掉了这个名字。 “一个时代，终将落幕。” 他看着自己笔下的新地图，轻声宣告。 “而一个新的时代，将由朕，亲手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