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西伯利亚的寒铁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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卧龙谷的初雪尚未化尽,残雪混着泥浆,将山路搅得一片泥泞。 就在这化雪的时节,一队风尘仆仆的骑手踏着没过马蹄的烂泥,出现在了谷口哨卡。 为首之人身披厚重的毛皮大氅,鼻头冻得通红,正是沙俄托博尔斯克总督伊凡彼得罗维奇的副官,安德烈索科洛夫。 他带来的不是交易的皮毛或火枪,而是一份措辞谦恭,却在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居高临下傲慢的文书。 议事厅内,炭火烧得正旺,将安德烈身上的寒气驱散了不少。 他抚胸行礼,汉语说得生硬,但每个字都咬得极重,确保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清。 “尊敬的汉王殿下。” “托博尔斯克总督伊凡大人,对贵方的繁荣与力量深表钦佩。” “为表达我们沙俄帝国的友谊,并促进双方共同进步,总督大人提议一项互惠互利的交换。” 安德烈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 “我方愿提供完整的燧发枪制造技术——包括最核心的淬火工艺参数、膛线镗制技法,以及,我们欧陆最新的精密车床图纸。” 他刻意在“精密车床”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扫过在场的汉军将领,带着一种施舍般的优越感。 “作为交换,我们只需要贵方……开放卧龙谷西南‘黑石岭’一带的矿藏勘探与开采权。” “黑石岭” 李信端坐主位,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安德烈先生,你们对卧龙谷的地形,倒是比我们自己还清楚。” 安德烈脸上立刻堆起商人般热情的笑容,掩盖住眼底的精明。 “总督大人对西域地理素有研究,何况贵我双方贸易往来,信息互通也是常理。” “汉王殿下,我方的技术,乃是欧陆顶尖,其价值连城。” “而矿藏深埋于地下,贵方就算知晓,开采也极为不易。” “与我们合作,由我们出技术,出设备,你们坐享其成,这才是真正的互利共赢啊!” “互利共赢” 李信嘴角的弧度骤然变得冰冷,他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打断了安德烈的滔滔不绝。 “用几张随时可能作废的图纸,换我卧龙谷千秋万代的矿权,这买卖听起来确实不错,但只是对你们不错!”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出鞘的利刃,寒气逼人。 “今日允你勘探开采,明日你是不是就要驻军护矿” “后日你是不是就要以此为据点,划地为界,宣称此地自古以来便是沙俄的领土” “安德烈先生,你这不叫交易,这叫引狼入室,自毁长城!” 李信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电光,死死钉在安德烈脸上。 “技术,我大汉渴求!” “但矿权,寸土不让!” “此乃铁律!” “若贵方真有诚意,技术可以买!可以用我汉军的汉铢支付,也可以用我们双方议定的等价货物,比如皮毛、药材、金沙来换!” “但黑石岭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为我大汉疆土!外人胆敢染指,视同宣战!” “汉王!” 安德烈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他强行挤出一丝笑容,试图缓和气氛。 “这个条件,未免太过苛刻!我方技术的价值……” “你们技术的价值,本王心中有数。” 李信缓缓抬手,一个不容置喙的手势止住了他的话头。 “但卧龙谷之矿,是我军民的立身之本,是我子孙后代的生存之依凭!” “它的价值,非金银可以衡量!” “若贵方执意索要矿权,那今天的谈判,到此为止!” 李信猛地站起身,声音如同冰坨砸在地上。 “送客!” 最后两个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不容反抗的威压。 安德烈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他身后的两名沙俄护卫下意识地将手按在了腰间的燧发枪柄上,眼神凶狠地瞪了过来。 “唰啦!” 议事厅内,侍立两侧的汉军护卫眼神一凛,手中早已上膛的喷子枪齐刷刷地举起,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沙俄使团。 那种被数十头野兽同时盯上的恐怖压迫感,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剑拔弩张! 安德烈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惊惧,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再有任何异动,这些野蛮的汉军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打成筛子。 他艰难地扯动嘴角,对着李信躬了躬身。 “汉王息怒!此事……此事重大,容我……容我禀报总督大人再做定夺!” 数日之后,托博尔斯克总督府的回信送抵卧龙谷。 伊凡总督对矿权被拒一事极为不满,言辞间充满了威胁,但最终还是做出了妥协。 他对汉军手中的优质皮毛、珍稀药材,尤其是新近发现的硫磺矿垂涎三尺,更对那种能瞬间清空一个扇面的喷子枪心怀忌惮。 新的交易条款是:沙俄可以出售全套燧发枪技术及图纸,但价格极高,且附加了一个条件——汉军必须派遣工匠使团,前往托博尔斯克,在沙俄工匠的“指导”下进行为期三个月的“学习验证”,以确保汉军能“正确理解”并使用这些“神圣的技术”。 “狗屁的学习验证!这分明是想借机摸清我们工匠的底细,顺便拖延我们掌握技术的时间!” 工曹主官王希看完附加条款,气得一拳砸在桌上。 “恐怕不止于此。” 民曹主官陈敬之皱着眉头补充道。 “沙俄东扩,向来伴随着东正教的强力渗透。他们是想借这个机会,对我们的工匠传教,腐蚀人心!” 李信坐在主位上,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无妨。” “他想看,就让他看个够!” “他想传教,也得看我汉家的祖宗答不答应!” 他的目光转向王希。 “王希!” “属下在!” 王希挺身而出,眼神坚毅。 “我命你为此次工匠使团的正使,从格物院挑选十名心灵手巧、绝对忠诚可靠的骨干随行!” “此去托博尔斯克,你们有三大任务!” “第一,把他们那套燧发枪技术,从图纸到每一个零件的打造工艺,全都给老子学回来,刻进脑子里!” “第二,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沙俄人的工坊是怎么运作的,他们的工匠是怎么管理的,他们的优势在哪里,弱点又在哪里!”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管好你们的人,守住你们的心!谁要是敢在那边丢了祖宗,信了他们的洋教,回来之后,我亲自清理门户!” “王希领命!定不负汉王重托!” 王希猛地抱拳,声音铿锵,如同金石相击。 托博尔斯克,这座沙俄在西伯利亚的钢铁心脏,像一头匍匐在冻土上的巨兽。 巨大的原木围墙内,终日充斥着铁锤的轰鸣、蒸汽机嘶哑的咆哮和焦煤燃烧时刺鼻的硫磺气味。 王希带着十名汉人工匠,踏入这座城市时,感觉自己像是走进了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沙俄工坊的总监,是一个名叫瓦西里的红鼻子壮汉。 他带着毫不掩饰的优越感,引领着王希一行人参观。 当他们走进燧发枪核心部件的加工车间时,王希和他身后的工匠们,呼吸瞬间停滞了。 一台巨大的、由水轮驱动的钢铁怪物,正矗立在车间的中央! 那是……车床! 粗壮的铸铁床身上,一个巨大的卡盘死死咬住一根枪管的粗胚,使其高速旋转。 一名沙俄工匠从容地摇动手轮,锋利的合金刀具在旋转的胚料上稳定地推进,发出“刺啦——”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飞溅的火花中,那根原本粗糙坚硬的铁胚,就像一根温顺的面条,被精准地切削出光滑无比的圆柱体。 更让他们感到窒息的是,另一台车床上,锋利的刀尖探入枪管内部,随着枪管的旋转和推进,一道道均匀得如同用尺子量出来的螺旋膛线,清晰地显现出来! “我的老天爷……” 一名来自汉冶铁坊的年轻工匠,下意识地喃喃自语,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拳头。 他们习惯了用锤子千锤百炼地锻打,用锉刀一点一点地锉磨,用肉眼和手感来判断精度。 何曾见过如此恐怖、高效、精准的机械之力 这哪里是凡人的技艺,这分明是神魔的造物! 王希死死地盯着那旋转的卡盘和稳定得毫无人味的进刀机构,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指甲因为过度用力,已经深深地掐进了掌心。 震撼! 一种混杂着屈辱和渴望的震撼,狠狠地冲击着他的认知! 这冰冷的钢铁巨兽所展现出的力量与精确,彻底颠覆了他对“匠作”二字的理解。 汉军格物院引以为傲的手工精工,在这纯粹的机械伟力面前,显得那么的原始,那么的渺小,甚至有些可笑! 瓦西里十分得意地欣赏着这群东方人脸上的震惊,就像一个富家子弟在向乡巴佬炫耀自己最心爱的玩具。 “如何王大人” “此乃我欧陆最新的水力精镗车床!” “比起你们用手工一点点去磨,效率如何啊哈哈哈!” 王希强迫自己从巨大的冲击中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开口时,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沙哑。 “……确为利器。” “但再锋利的刀,也需要人来造,需要人来用。” “不知此床的结构、传动原理,以及刀具的材质,总监大人可否为我们详细解说一番” 瓦西里打了个哈哈,摆了摆手。 “王大人,这可是我们帝国的最高机密!” “你只需要知道,有了它,制造一支完美的线膛枪管,就像烤一块黑面包一样简单!” 他贪婪地搓了搓手,补充道。 “贵方若是真心想拥有这项技术,那批货物的价格……嗯,恐怕得多加三成才行啊!” 王希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 “总监大人,我们是来技术验证的。” “若不能亲眼看到实物操作,记录下关键参数,我们如何能向汉王确信,贵方提供的图纸是真实无误的呢”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一场斗智斗勇的拉锯战。 技术交锋之外,另一场无声的战争,也悄然打响。 工坊之内,总能看到一些身着黑色长袍的东正教教士的身影。 他们目光锐利,如同盘旋的鹰隼,不时扫过这些来自东方的“异教徒”。 这天,王希正带着两名年轻工匠,在工坊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偷偷记录一组齿轮的参数。 一名身材高大、面容肃穆的教士,领着两个执事,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迷途的羔羊。” 那教士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悲天悯人的压迫感,手中托着一枚闪亮的银质十字架。 “你们来自蒙昧的东方,不曾认识真神的万丈光辉。” “如今,你们在这神圣的工坊之中,沐浴着上帝的恩典,学习着神所赐予的技艺,为何不敞开你们的心扉,接受主的救赎呢” “唯有皈依我主,你们才能得到真正的智慧与永恒的安宁。” 他身后的两名教会执事,也目光炯炯地逼视着王希三人,手中的权杖在石地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声响。 气氛瞬间凝固。 两名年轻工匠脸上血色尽褪,面露紧张之色,下意识地向王希身后靠了靠。 王希缓缓直起身,不紧不慢地拍了拍手上的铁屑。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用红绳穿着的黄杨木雕香炉挂饰,那是在卧龙谷时,他妻子亲手为他求来的。 他将那小小的香炉挂饰托在掌心,迎着那教士审视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铁锤一下下砸在冰冷的砧板上。 “神父大人,我汉家儿郎,敬天法祖,心中自有神明。” “此炉虽小,供奉的是我王氏一门的列祖列宗,护佑的是我卧龙谷的万千生灵!” “我等来此,学的是强国强种的技艺,为的是挺直我族人的脊梁,护佑我身后的父老乡亲!” “我等的祖宗在上,我等只跪天地君亲师!只拜护佑我华夏的社稷山川之神!” “你们的神,不是我的祖宗!” “此心此志,坚如磐石,万难移易!” 话音未落,他猛地将那枚香炉挂饰高高举过头顶,目光如炬,扫过脸色骤变的教士和他身后的执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铁交鸣般的决绝与悍勇! “祖宗在上!” “我汉家工匠,只拜祖宗!” “要我王希背祖弃宗,改信你们的洋教,除非这西伯利亚的河水倒流,天上的太阳从西边升起!” 这铿锵有力的话语,在充斥着机器轰鸣的嘈杂工坊中炸响,竟一时压过了所有的噪音! 安德烈神父脸上那悲天悯人的神情瞬间凝固,化为了极致的错愕与恼怒。 他身后的两名执事更是脸色铁青,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杖上,随时准备动手。 王希身后的两名年轻工匠,原先的紧张与恐惧,被一股滚烫的热血彻底冲散,他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眼神变得和王希一样,充满了不屈的坚定。 瓦西里听到动静,满头大汗地从一旁跑了过来,见状连忙打圆场。 “神父息怒!王大人!王大人!何必如此固执入教,入教只是一个形式……” “总监大人!” 王希毫不退让,目光如刀,转向瓦西里。 “技术交换,是我们双方白纸黑字的约定!” “如果贵方执意要用这种手段来要挟,强逼我们背弃自己的信仰和祖宗,那这技术,我们不学也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