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血染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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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山,赵猛如同一头巡视领地的猛虎,行走在冰冷的战壕之间。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士兵被冻得发紫的脸,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厉。 “都听好了!” “鞑子马上就到,给老子用喷子狠狠地招呼!” “五十步之内,必须一枪撂倒一个!” “二踢脚炮,听老子的号令再放,专打他们人扎堆的地方!” “至于飞雷炮谁他娘的想都别想!” 赵猛的眼神凶得像要吃人。 “谁敢提前把咱们的大家伙露出来,老子亲手剁了他!” “这一仗,咱们就是肉盾!是扔出去的诱饵!懂吗!” “要装得像!要挨得住揍!要让哈日巴拉那个狗娘养的觉得,再加把劲,再死点人,就能冲进咱们谷里来操女人抢粮食!” “都他妈的明白了吗!” “明白!” 士兵们压抑着喉咙,发出野兽般的低吼。 他们的眼中,是赴死前的坚毅与决绝。 他们清楚,自己的任务最残酷,但也最光荣,是用自己的血肉,为身后的袍泽争取那决定乾坤的片刻战机。 两侧山崖的密林与嶙峋怪石之间,神机团的炮手们如同潜伏的幽灵。 沉重的飞雷炮炮管早已被拆卸,由最精壮的士兵肩扛手抬,悄无声息地运送到一个个精心伪装过的炮位。 炮口被枯枝败叶和厚厚的积雪覆盖,只留下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狭窄射界。 陈武亲自趴在雪地里,检查着每一处炮位的伪装和夯土,嘴里呼出的白气瞬间结成冰霜。 他凑到炮长耳边,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稳!一定要给老子稳住!” “炮架必须夯实了!标尺现在就给老子定准!” “天不亮,咱们就干完了!剩下的,就是等!” “没有红色的信号火箭升空,谁敢弄出半点动静,就算是他亲爹来了,也给老子按军法砍了!” 谷内深处,龙骧团和骠骑营的士兵则在进行着最后的战前准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龙骧团的步卒们坐在地上,一遍遍地检查着长矛的矛头,用磨刀石将腰间的佩刀磨得寒光凛冽。 一捆捆用于快速布设临时障碍的铁蒺藜,被分发到每个伍长的手里。 周大勇站在队列前,他没有大声嘶吼,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一个一个地盯着自己的兵。 “记住!出击要快!结阵要稳!刀子要狠!” “我们是去捅哈日巴拉腰眼的!不是去跟他拼命的!” “捅得越深,捅得越狠,谷口磐石团的兄弟们,压力就越小,活下来的人就越多!” “此战首功,必然是我龙骧团!” 另一边,骠骑营的健儿们则默默地为心爱的战马披上简陋却实用的皮甲,仔细检查着马蹄铁是否牢固。 他们将一杆杆短管喷子枪和装满弹丸的皮袋,稳稳地固定在马鞍旁。 李铁牛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抚摸着爱马乌黑的鬃毛,仿佛在安抚一个即将一同赴死的老友。 他转过身,面对着集结完毕的骑兵,声音像是从胸膛里磨出来的。 “这一趟,是虎口里拔牙!是刀尖上跳舞!是火海里取栗!” “都给老-子把精神头提到十二分!” “马蹄裹布,人要衔枚!咱们是鬼,不是兵!” “绕到鞑子屁股后面,给老子狠狠地烧!狠狠地杀!” “别他娘的给老子恋战!一击得手,立马远遁!咱们的任务,是搅他个天翻地覆,让他后院起火!” 整个卧龙谷,如同一张被缓缓拉开到极限的硬弓。 弓弦绷得死紧,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只等那松弦的一刻。 空气中,硫磺、铁锈、马粪和战马汗液的混合气息,交织成一股大战前特有的、令人作呕的腥臊味道。 三日后,清晨。 铅灰色的天空低垂得仿佛要压在人的头顶,细碎的雪沫被凛冽的北风卷起,如刀子般抽打在脸上,又冷又疼。 谷口之外,沉闷如雷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雪原的寂静。 地平线上,一道黑色的潮线缓缓涌现,起初只是一条细线,随即越来越宽,越来越厚,越来越近! 那是哈日巴拉的万骑前锋! 旌旗如林,刀枪如雪! 清一色的罗刹燧发短铳挂在马鞍旁,在灰暗的天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数千匹战马一同喷吐着白气,形成了大片的雾团,铁蹄践踏着冻得坚硬的土地,发出令人心悸的、如同滚雷般的轰鸣。 队伍的最前方,一员身材魁梧如熊、满脸虬髯的准噶尔大将,身披厚重的镶铁皮甲,正是哈日巴拉本人! 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轻蔑地扫过卧龙谷那道看起来“单薄”得可笑的谷口防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到极点的弧度。 “勇士们!” 哈日巴拉猛地抽出他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弯刀,刀锋直指谷口,声音如同炸雷。 “探子已经确认!汉狗的火药快要耗尽!他们那些引以为傲的火炮,早成了没用的摆设!” “眼前这道破墙,这几根烂木头,挡不住我们准噶尔勇士的马蹄!” “冲进去!杀光所有敢反抗的男人!抢光他们的女人和财宝!” “把那个所谓的汉王李信的脑袋拧下来,作为献给我们伟大的策妄阿拉布坦大汗最珍贵的礼物!” “杀!” “呜嗬——!” 数千名准噶尔骑兵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发出震天的咆哮! 他们疯狂地催动战马,分成数股,以一种看似松散却极具冲击力的队形,朝着磐石团的防线发起了第一波试探性的冲锋! 马蹄卷起漫天雪雾,其声势足以让任何一支寻常军队肝胆俱裂! 谷口工事后,赵猛死死地伏在胸墙后面,冰冷的眼神透过小小的观察孔,像钉子一样钉在汹涌而来的敌骑身上。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早已干裂起皮的嘴唇,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他用一种几乎没有起伏的语调,低声下令。 “都稳住!” “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准开火!” “放近了打!喷子枪准备!” 三百步… 两百步… 一百五十步! 准噶尔骑兵已经冲进了喷子枪的有效射程之内,他们甚至开始在颠簸的马背上,轻蔑地举起了手中的燧发短铳,准备进行第一轮骑射,戏耍般地收割人命! “打!” 赵猛猛地从胸墙后直起身子,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暴喝! “砰砰砰砰——!” 刹那之间,磐石团的整条防线上,爆发出炒豆般密集的轰鸣! 数百支喷子枪在同一时间喷射出致命的火焰! 灼热的铅弹丸,如同狂风暴雨般,形成了一道道死亡的扇面,狠狠泼洒出去! 冲在最前面的数十骑准噶る尔骑兵,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钢铁墙壁。 他们连人带马,在一瞬间被打成了血肉模糊的筛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轰然栽倒在地,翻滚的尸体绊倒了后续的战马,造成了一片小小的混乱。 后续的骑兵队形,明显地出现了一丝停滞。 “二踢脚炮!放!” 赵猛看准时机,再次下令! 十几处预设的隐蔽发射点,瞬间腾起一股股刺鼻的白烟。 “咻——轰!轰!轰!” 威力并不算巨大的二踢脚炮,在敌骑最为密集的区域炸开。 虽然杀伤范围有限,但那巨大的爆炸声,以及四处飞溅的铁砂和破片,对战马造成了极大的惊吓,有效地迟滞了敌军的冲锋势头,彻底打乱了他们引以为傲的冲锋节奏。 “稳住!给老子快速装填!” 赵猛的声音在弥漫的硝烟中回荡,给慌乱的士兵注入了镇定剂。 磐石团的士兵们,展现出了平日里用血汗换来的扎实功底。 他们机械而迅捷地重复着动作:退壳、装药、塞弹、压实,燧石复位,一气呵成! “再上两个千人队!给老子压上去!” 哈日巴拉在后方看得脸色铁青,他没想到这群看似孱弱的汉军,居然还有如此程度的抵抗。 “用罗刹铳,给我压制他们的火力!披甲兵,全部下马!给我用斧子和锤子,撞开那些该死的破烂拒马!” 他决定加大压力,他要用人命,硬生生砸开汉军的防线,试探出他们的真正底牌! 更多的准噶尔骑兵加入了冲锋。 一部分在马上来回驰骋,用燧发短铳进行压制射击,铅弹“啾啾”地打在磐石团的胸墙和盾牌上,溅起点点火星和木屑。 另一部分则悍不畏死地翻身下马,顶着简陋的皮盾,挥舞着沉重的战斧和铁锤,嚎叫着冲向那些阻碍战马的拒马和鹿砦! 他们要用最野蛮的蛮力,为身后的骑兵兄弟,清理出一条血路! 战斗,瞬间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 谷口前那片狭窄的地域,彻底变成了一个血腥的绞肉场! 喷子枪震耳欲聋的轰鸣、燧发枪清脆的响声、二踢脚炮沉闷的爆炸、刀斧砍入木头的闷响、垂死者凄厉的惨嚎、冲锋者野蛮的怒吼…… 所有声音交织在一起,谱写成一曲残酷而真实的死亡乐章! 磐石团的士兵们,如同钉死在阵地上的钉子,死战不退! 喷子枪的枪管被打得滚烫,许多装填手的手指被灼伤,烫起了血泡,却浑然不觉。 不断有士兵被越过拒马的准噶尔披甲兵,用战斧劈开头颅,用重锤砸碎胸膛,但后面的同袍立刻怒吼着顶了上去! 他们用长矛捅刺,用腰刀劈砍,用牙齿撕咬! 鲜血染红了胸墙下的冻土,很快又被新泼洒上来的热血覆盖,在严寒中迅速凝结成暗红色的、滑腻的冰坨。 赵猛如同一尊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浴血战神,他亲自操着一杆专门为他打造的加长重型喷子,哪里最危急,他就冲向哪里! 他枪法极准,专门点名那些对防线威胁最大的敌军头目和手持重武器的披甲兵。 “砰!” 一声巨响,一个挥舞着巨斧,刚刚砸开一处鹿砦缺口的准噶尔壮汉,整个胸口瞬间被轰开一个海碗大的血洞,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地栽倒在地! “顶住!给老子死死地顶住!” 赵猛嘶声怒吼,他的脸上已经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溅上来的敌人鲜血和脑浆。 “让他们流更多的血!让他们以为,再加把劲,就能赢了我们!” 高处的指挥所内,陈敬之的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忍住,低声对李信说了一句。 “旅帅……磐石团……伤亡不小了……” 李信的目光,如同鹰隼般,依旧死死锁定在山谷下的战场上,他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冷得像冰。 “慈不掌兵。” “赵猛和他的兵,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们的血,不会白流。” 他甚至没有回头,命令清晰地发出。 “传令陈武,神机团所有炮位,进入一级戒备。” “通知周大勇、李铁牛,他们的刀,随时准备出鞘。” 他顿了顿,补充道。 “战后,凡磐石团阵亡将士,抚恤加倍。” “伤残者,由保民府陈敬之你亲自督办,除了朝廷该给的抚恤,本帅另从我的私产中,拨出上好的田亩,供其家人耕种,永世免税!” “此令,即刻晓谕全军!” 陈敬之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震,他看着李信那张冷峻得近乎残酷的侧脸,眼中涌起极其复杂的情绪,最终,全部化为了深深的敬佩和折服。 他肃然躬身,一揖到底。 “诺!敬之代全军将士,谢旅帅厚恩!” 惨烈无比的攻防战,持续了整整一个上午。 哈日巴拉已经投入了足足五个千人队,进行不间断的轮番猛攻。 谷口之前,伏尸累累,层层叠叠,原本洁白的雪地,早已被染成了令人作呕的酱紫色。 磐石团的防线,就如同一块在惊涛骇浪中被反复拍打的礁石。 虽然被冲击得摇摇欲坠,多处工事被彻底摧毁,士兵伤亡已经接近三成,却始终没有崩溃,顽强地屹立不倒! 哈日巴拉的脸色,已经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难道……情报有误他们的火药,并未耗尽” 一个不祥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但当他看到谷口那条明显已经稀薄、随时可能崩溃的防线,看到自己麾下的士兵,也已经显露出疲惫和焦躁的情绪时,他又将这个念头强行压了下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 已经付出了如此巨大的代价,若此时退缩,军心必溃! 他不能退!也绝不准退! “传我的命令!” 哈日巴拉的咆哮声在亲卫中炸响。 “中军主力,给老子压上去!” “调集所有的罗刹铳手,集中火力,给我对着一个点轰!硬生生给我轰开一个口子!” “让巴特尔的重甲营准备!” “一旦缺口被打开,让他们立刻填进去,给我撕碎汉狗的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