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锻锤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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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嗤……嗤……嗤……” 这声音与人力钻削时断时续的噪音截然不同。 它低沉、稳定,带着一种恒定的韵律,如同毒蛇在黑暗中吐着信子,充满了冰冷而致命的机械感。 蒸汽钻床的钻头,在恒定的速度和无可匹敌的力量驱动下,一丝不苟地向前推进,切削着枪管的内壁。 银亮色的金属碎屑不再是断断续续的粉末,而是像漂亮的卷发,形成一条条完整的细流,从钻头与枪管的缝隙中持续不断地淌出,在地面上堆积成一座闪亮的小山。 仅仅一个时辰。 当王希喊出“停”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钻头缓缓退出。 几名经验最丰富的工匠立刻冲了上去,动作甚至带着几分虔诚。 他们小心翼翼地取下那根尚有余温的枪管,用特制的探针和卡尺,一遍又一遍地反复测量,神情紧张得像是在检阅稀世珍宝。 “光滑!内壁光滑如镜!” “口径!天呐,前后的口径误差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一个时辰!只用了一个时辰!这……这比院里手艺最好的老师傅,花上十天半个月手工钻出来的还要好!还要快!” 惊呼声,赞叹声,难以置信的倒吸冷气声,在工坊内此起彼伏。 王希接过那根在蒸汽驱动下,仅用一个时辰就钻镗完成的、近乎完美的枪管。 他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冰凉的管身,那张因长期劳累而布满血丝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标准化! 量产化! 这两个词,曾是压在神机团所有人心头的大山。 如今,这座大山,被蒸汽之力,以最粗暴、最直接、最不讲道理的方式,彻底碾成了齑粉! 神机团的换装速度,瞬间提升了不止三倍! 源源不断的标准化燧发枪管,如同流水般被送往枪械组装工坊。 一支支崭新的、性能稳定可靠的燧发火铳被迅速组装出来,分发到翘首以盼的士兵手中。 卧龙谷内,日新月异。 然而,这冲天的烟柱,这日夜不息的轰鸣,这被谷内众人视为希望的“妖法”与“妖炉”,早已成为某些人眼中钉、肉中刺。 格物院,这个卧龙谷的心脏,在黑暗中,就像一个无法被掩盖的巨大靶子。 正月廿八,深夜。 乌云蔽月,星光黯淡,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子,刮在人脸上生疼。 格物院外围的警戒哨位上,两名青蛇卫的暗哨裹着厚厚的羊皮袄,眼睛瞪得像铜铃,警惕地注视着周遭的黑暗。 突然,几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完全融入了夜色,悄无声息地从一处防守的死角摸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迅捷如猫,配合默契,每一步都踩在巡逻队的间隙,显然是受过最严苛训练的顶尖死士。 他们的目标明确得可怕——存放着核心图纸和蒸汽机模型的库房区域。 “谁!” 一名暗哨的耳朵猛地抽动了一下,他似乎察觉到了风声中那不协调的细微动静,厉声喝问! 回答他的,是数支在夜色中划出致命弧线的弩箭! 箭矢上闪烁着幽蓝的微光,显然淬了剧毒! “噗!” “噗!” 两名暗哨甚至来不及发出完整的警报,身体猛地一僵,便闷哼着栽倒在地,鲜血迅速染黑了身下的积雪。 黑影们看都没看尸体一眼,如同幽灵般扑向库房。 为首之人打了个手势,立刻有人掏出火折子和浸满了猛火油的特制油布! 就在这时! “——敌袭!!” 一声尖锐到撕裂夜空的警哨声,终于从稍远处的另一座哨塔上炸响! 附近的青蛇卫巡逻小队闻声,立刻如同炸了窝的黄蜂,疯了一般朝这边疾驰而来! “快!点火!撤!” 为首的黑影低吼一声,声音沙哑而急促。 火折子凑近油布,橘红色的火苗“腾”地一下窜起! 黑影们不再试图撬开坚固的库房大门,而是将数团燃烧的油布,奋力掷向库房的木质门窗,以及堆放在库房旁、准备第二天归档的核心图纸木箱! 火光映照出他们狰狞的面孔,任务即将完成的兴奋与被发现的惊惶交织在一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声嘶哑的、如同杜鹃啼血般的怒吼,从旁边的工坊里传来! 只见王希竟不知何时被惊动,连外衣都没穿,只着一身单薄的内衫,拄着拐杖,踉踉跄跄地从工坊里冲了出来! 他的眼中布满了疯狂的血丝,看到的不是凶残的敌人,而是那几团即将吞噬他心血的火焰! 他根本不顾自身安危,如同护崽的疯虎,用一种惨烈的方式,直直扑向那几团燃烧的油布! 他的左臂在之前的事故中受了重伤,根本无法用力。 他就用完好的右臂去抱! 抱不住,就用身体去压! 用脚去踩! 用身上那件破旧的棉袍,拼了命地去扑打! “院正!小心!” 赶来的青蛇卫眼珠子都红了,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 黑影们显然也没料到会冲出这么一个不要命的疯子,但他们的反应快得惊人。 其中三人毫不犹豫地调转弩机,对准了那个在火光中扑腾的身影。 “噗!噗!噗!” 三道淬毒的弩箭,带着恶毒的破空声,狠狠地钉进了王希的后背和右腿! 王希的身体如同被重锤砸中,剧烈地一震,整个人向前扑倒在地,口中猛地喷出一股鲜血! 可即便是倒下,他的身体,依旧死死地压住了那几团最致命的火焰! 他身下的棉袍已经烧焦,发出刺鼻的气味,皮肉被灼烧的“滋滋”声清晰可闻! 但那几团火焰,竟真的被他用血肉之躯,压灭了大半! 只有零星的火苗,还在徒劳地舔舐着木箱的边缘! “杀!!” 青蛇卫的小队终于赶到! 弩箭齐发,刀光如练! 那几名刚刚射出弩箭的纵火细作,瞬间被密集的箭雨射成了刺猬,随即被冲上来的刀斧手砍翻在地! 剩余两人见势不妙,转身欲逃,却被另一队包抄过来的青蛇卫堵住去路,乱刀分尸,连完整的惨叫都没能发出。 “院正!院正!” 王二和几个工匠哭喊着扑了上来,小心翼翼地将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王希从火堆边抱起。 “图……图纸……蒸汽机……” 王希口中不断涌出黑色的血沫,眼神已经开始涣散。 他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着王二的衣襟,断断续续地嘶声喊着,眼睛还死死盯着那个被熏黑的木箱。 中枢议事堂,灯火通明。 气氛却压抑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空气凝固得让人无法呼吸。 李信端坐主位,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脏上。 燕九单膝跪地,脸上的青铜面具在烛火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禀旅帅!”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充满了冰冷的杀意。 “七名金帐汗国细作,五人当场格杀!两人重伤被擒!” “已查明,是金帐‘黑帐’的精锐死士!目标明确,就是格物院核心图纸和蒸汽机模型!” “王院正……身中三箭,两箭在背,一箭穿腿,箭上有毒。医曹的张济老先生和所有医官正在全力救治,性命……暂时无碍。” “暂时无碍” 李信的声音很轻,却如同九幽之下吹来的寒风,让整个议事堂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金帐汗国哈日巴拉欠我的血债还没还清,又敢把爪子伸进我的心脏里来!” 他猛地站起身,身上的玄色披风无风自动,一股恐怖的煞气轰然爆发! “带上俘虏!” “去锻工坊!” 锻工坊内,巨大的蒸汽锻锤依旧在低沉地轰鸣,但此刻,这轰鸣声不再是创造的乐章,而像是地狱传来的丧钟。 所有工匠都被勒令停工,面色惨白地肃立在工坊两侧。 空气中,浓重的血腥味、铁锈味和煤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肃杀气息。 两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金帐细作,如同两条死狗般被拖了进来,重重地丢在冰冷的巨型铁砧前。 他们被卸掉了下巴,无法自尽,只能发出“呜呜”的绝望悲鸣。 当他们抬起头,看到那台如同洪荒巨兽般的蒸汽锻锤时,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所填满。 他们惊恐地看着那沉重无比、足以将万物砸成粉末的锤头,在蒸汽的驱动下,缓缓抬起,悬停在半空,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死亡威压。 李信缓步走到锻锤旁,冰冷的目光扫过那两名俘虏,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喜欢放火” “喜欢杀人” “喜欢……觊觎我汉家的宝贝” 他猛地一挥手,声音陡然变得暴戾! “开阀!落锤!” “轰——!” 蒸汽如同被囚禁的巨龙,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 巨大的锻锤头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铁砧旁边的空地狠狠砸落!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恐怖巨响! 整个锻工坊的地面都在剧烈地颤抖! 坚硬的冻土被硬生生砸出一个半人深的大坑!碎石混合着泥土向四周疯狂飞溅! 那两名俘虏被这毁天灭地般的威力吓得魂飞魄散,裤裆处瞬间湿透,腥臭的液体流了一地。 李信走到控制阀旁,亲自握住了冰冷的手柄。 锻锤头在一阵“嗤嗤”的蒸汽声中,再次缓缓抬起。 他伸手指着其中一名俘虏,对王二下达了简短而冷酷的命令。 “把他,放到砧上去。” “诺!” 王二眼中凶光一闪,上前一步,像拎小鸡一样,将那名疯狂挣扎、发出“呜呜”惨嚎的俘虏拖到了巨大的铁砧上,用手臂粗的铁链死死捆住! “不——!饶……呜呜……饶命……” 俘虏的下巴虽然被卸掉,但求生的本能让他发出不似人声的凄厉哀嚎,身体剧烈地扭动着。 李信面无表情,眼神冰冷得像是万载不化的寒冰。 他缓缓地,一寸一寸地,扳动了阀门。 “嗤——轰!” 蒸汽再次怒吼! 巨大的锻锤头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轰然砸落! 目标,正是铁砧上那个还在蠕动的肉体! “噗嗤——!” 那不是骨头断裂的脆响,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如同整个烂西瓜被瞬间砸碎的沉闷爆响! 鲜血! 碎肉! 骨渣! 混合物如同喷泉般向四周疯狂溅开! 一瞬间,就将冰冷的铁砧、巨大的锤头,以及周围数丈的地面,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 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混合着蒸汽的焦糊味,迅速弥漫了整个工坊! 所有工匠都脸色惨白,胃里翻江倒海,不少人再也忍不住,当场弯下腰,剧烈地呕吐起来。 李信连看都没看那堆已经分不清是什么东西的肉泥一眼。 他冰冷的目光,转向另一名已经彻底吓傻、瘫软在地、抖得像筛糠的俘虏。 “看清楚了吗” “这就是觊觎我汉家重器、伤我手足兄弟的下场!” 他再次扳动阀门。 沾满了血肉的锻锤头缓缓抬起,指向了第二名俘虏。 “我说!我什么都说!” 俘虏彻底崩溃了,涕泪横流,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尖叫着。 “是……是金帐汗国的左贤王!是他派我们来的!” “他说……他说卧龙谷的妖法必须毁掉!否则……否则后患无穷!饶命!饶命啊!” 李信的嘴角,勾起一丝残酷到极点的弧度。 “晚了。” 他猛地将阀门,一拉到底! “轰——!” “噗嗤——!” 又一声沉闷的爆响! 又一片血雾肉泥! 巨大的锻锤头上,沾满了暗红粘稠的血肉,在蒸汽的余温下,发出“滋滋”的声响,蒸腾起一股股诡异的血色雾气。 李信就站在这片血泊之中,玄色衣袍的下摆,已被溅上点点暗红。 他环视四周那些噤若寒蝉的工匠和肃立的青蛇卫,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无边的杀意与不容置疑的威严。 “都给我记住!” “格物院的一砖一瓦,一图一纸,都沾着我汉家儿郎的心血!” “谁敢再伸手!” “老子就把他——” “砸成肉泥!碾成齑粉!”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工坊的屋顶,望向了北方那片冰冷的草原。 “金帐汗国左贤王” 他眼中寒光爆射,一字一顿地说道。 “这笔血债,我李信记下了!” “来日,必用尔等的狗头,来祭我这蒸汽惊雷!” 血泊之中,蒸汽锻锤发出低沉的轰鸣,如同被唤醒的巨兽,在发出饥渴的咆哮,宣告着卧龙谷不可侵犯的钢铁意志,以及一场即将到来的、更加猛烈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