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降旗如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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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690年，三月廿六，寅时末刻。 凌晨五点。 金帐汗国的大营，其崩溃的速度与烈度，如同山巅滚落的巨石，一旦开始，便再无任何力量可以阻挡。 策妄阿拉布坦那身曾经象征着草原至高权力的金袍，此刻破烂不堪，沾满了血污与尘土。 他在数十名亲卫的死命簇拥下，像一头被猎犬追杀的疯狼，在混乱的人潮中疯狂冲撞，向着唯一的生路——北方，亡命狂奔。 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金帐溃兵，恰好借着冲天火光，看清了那个狼狈逃窜的背影。 他认得那身金袍！他认得那顶歪斜的金冠！ 那是他们的大汗！ 是草原的雄鹰！是战无不胜的神！ 可现在，他跑了！ “大汗……大汗跑了！” 那士兵先是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随即，巨大的恐惧和被抛弃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 “大汗丢下我们跑了——！” 这声音，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每个还在混乱中挣扎的金帐士兵的耳朵里！ 在震天的喊杀声、爆炸声、哭嚎声、马嘶声中，这绝望的尖叫竟是如此的清晰，如此的致命！ 它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那个早已摇摇欲坠的猜测！ “什么！你他娘的胡说什么！” 一个百夫长下意识地怒吼，可他的声音里充满了颤抖。 “我看见了！我亲眼看见了！大汗的金袍！他往北跑了！” “大汗逃了！大汗真的逃了！” “天杀的！大汗丢下我们了！快跑啊——！” “跑！往北跑！逃命啊——！” 绝望的呼喊如同最恶毒的瘟疫，以惊人的速度在混乱的营盘中疯狂蔓延、炸裂！ 所有还在茫然抵抗的、试图集结的、甚至只是本能逃窜的金帐士兵，在听到这如同末日审判般的消息后，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军纪”和“忠诚”的弦，“嘣”的一声，彻底断了！ 大汗都跑了！ 他们还为谁而战！ 为谁去死！ “大汗逃了！快跑啊——！” 这句嘶吼，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同巨石投入沸腾的油锅，瞬间引发了毁灭性的连锁反应！ 原本就混乱不堪的营盘，彻底变成了自相残杀的人间地狱！ 士兵们彻底失去了任何组织，理智的堤坝轰然倒塌，只剩下求生的野兽洪流。 他们丢盔弃甲，哭喊着、推搡着、践踏着，向着四面八方，尤其是北方，亡命奔逃！ 武器、旗帜、盔甲、辎重……所有能丢的东西，都被随意丢弃，铺满了狼藉的地面。 人挤人，人踩人！ 为了争抢一条生路，昔日并肩作战的袍泽，此刻却反目成仇，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弯刀砍向挡在自己身前的同伴！ 惨叫声、咒骂声、骨骼被踩碎的“咔嚓”声、伤兵被活活踩死的哀嚎声…… 这一切，混杂着远处骠骑团铁蹄的轰鸣和神机团追杀的枪声，奏响了一曲金帐汗国覆灭的，最为悲怆的挽歌！ 李铁牛率领的骠骑团，如同白色的死神镰刀，在金帐溃兵群中纵横驰骋，所向披靡。 马刀每一次挥落，都带起一蓬滚烫的血雨。 他看着眼前这彻底崩溃、自相践踏的混乱景象，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大汗逃了”的哭喊，眼中闪过冰冷的快意。 他猛地勒住胯下神俊的白马，战马人立而起，发出长长的嘶鸣。 李铁牛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将混杂着血腥与硝烟的冰冷空气狠狠吸入肺中，随即，将丹田之气提到极致，用尽了毕生的力气，吼出了那句决定数万人命运的命令！ 那咆哮如同平地炸开的惊雷，瞬间盖过了战场上所有的喧嚣！ “金帐的崽子们听着——！” “跪地弃械！投降不杀——！！！” “跪地弃械！投降不杀——！！” 一千五百名骠骑团精锐，几乎在同一时间，用尽全力，齐声怒吼！ 声浪如同钱塘江的怒潮，化作实质的音波，席卷了整个血火战场！ 这声怒吼，对于那些已经彻底崩溃、意志瓦解、只求活命的金帐士兵而言，无异于地狱深渊中垂下的一根救命稻草！ 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屈辱和犹豫！ “投降！我投降！” 一个离得最近的溃兵，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当啷”一声丢掉了手中的弯刀，仿佛那不是武器，而是烧红的烙铁。 他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 “别杀我！我投降了！” “跪地！快跪地！” 如同被狂风吹倒的麦浪！ 从骠骑团冲击的最前沿开始，成片成片的金帐士兵，毫不犹豫地丢掉了手中沾血或不沾血的弯刀、长矛、弓箭！ 兵器落地的“当啷”声，汇成了一片刺耳的金属暴雨。 紧接着，是膝盖砸进泥土的“噗通”闷响，连绵不绝，如同这片土地绝望的脉搏！ 他们跪倒在地，双手高高举起，或者死死抱住脑袋，将身体蜷缩起来，瑟瑟发抖！ 那动作之快，那姿态之标准，仿佛已经演练过千百遍！ 投降的浪潮如同多米诺骨牌，从战场核心迅速向四周疯狂扩散！ 跪倒的身影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最终，在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形成了一片令人震撼的、由无数跪伏身影组成的黑色“降旗之林”！ 混乱并未立刻停止。 仍有部分死硬分子，或是被彻底吓破了胆的溃兵，还在盲目地奔逃。 但他们很快就撞上了随后赶到的龙骧团重甲步兵和神机团火铳手组成的钢铁阵线。 冰冷的枪口喷出死亡的火焰，无情地将这些最后的抵抗者绞杀、吞噬。 骠骑团则转换了角色，如同精于此道的牧羊犬，在投降的“羊群”外围来回奔驰，用马刀的刀面和声嘶力竭的呼喝，驱赶、收拢着残余的溃兵，将更多陷入绝望的士兵，逼入跪地投降的行列。 天色，在血与火的漫长煎熬中，终于艰难地透出了一丝灰白。 黎明，降临了。 冷漠的光线驱散了最后的黑暗，将这片被死亡和绝望浸透的荒原，照得一清二楚。 冲天的火光已经熄灭，只剩下无数帐篷的残骸冒着滚滚黑烟。 尸骸遍地，血流成河。 而在那尸山血海之间，是数以万计的金帐士兵，黑压压地跪满了大地，从山谷的这一头，一直延伸到视线的尽头。 兵败如山倒！ 三万五千金帐大军，在卧龙谷的血火炼狱中，在汉王军这致命的夜袭之下，彻底土崩瓦解！ 而他们的汗王，正如同被猎人追赶的野狗，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仓皇逃离这片注定成为他毕生噩梦的战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