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铁与血的绞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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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州行辕。 炭火在铜兽炉中燃烧,发出轻微的哔剥声。 周培公的手指在巨大的沙盘上缓缓移动,那是一条由无数个代表堡寨的木块构成的锁链,从甘州延伸,将祁连山脉下那座孤城死死锁住。 “李信,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 他身侧,甘肃提督殷化行附和着。 “大人妙计,三道锁链,断其粮草,绝其外援,不出三月,黑水城不攻自破。” 周培公没有回应。 他的手指停在沙盘上代表黑水城的位置。 城池的模型很小,却有一种让他无法忽视的顽固。 就在此时,门帘被猛地掀开,一名亲兵带着一身寒气冲了进来,甲叶碰撞,声音急促。 “报!” 殷化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 “何事如此惊慌” 那亲兵跪倒在地,头盔都来不及摘下。 “急报!甘州锁链,黑水河三号粮仓遇袭!” 周培公的手指从沙盘上抬起。 “说。” 只有一个字。 “守军百人队……全、全歼!粮草被焚烧一空!现场只留下……只留下烧焦的尸体!” 亲兵的声音带着颤抖。 行辕内的温暖似乎瞬间被抽空。 殷化行的表情凝固了。 “百人队全歼一群流寇,怎么可能有这种战力!” 周培公没有看他,他看着那名亲兵。 “敌人有多少” “不……不清楚。来去无踪,手法利落,像是……像是草原上的狼群。” 狼群。 周培公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想到了那个叫李铁牛的悍将。 不等他细想,第二名传令兵冲了进来,他的脸上满是尘土,嘴唇干裂。 “报!大人!” “肃州以北,漠南蒙古鄂尔多斯部、土默特部,发现大规模商队活动!” “商队” 一名幕僚出声。 “这个季节,漠南天寒地冻,哪来的大规模商队” 传令兵大口喘着气。 “他们……他们交易的货物很奇怪!用大量的铁器、毛皮,只换取盐、茶、药材!数量巨大!” 行辕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不是傻子。 能拿出大量新铸铁器的,除了朝廷,还能有谁 那个被他们认为资源匮乏的黑水城。 李信,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开辟出了一条新的生命线。 殷化行的额头渗出汗珠。 “必须截断!立刻派兵!” 周培公抬起手,制止了他的话。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沙盘,那条他引以为傲的锁链,此刻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缺口。 第三个噩耗接踵而至。 一名官员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脸上毫无血色,手里攥着几张烧得残缺不全的纸。 “大人!不好了!攻城重器工坊……遇袭了!” 这句话的份量,远超前两个。 “什么” 周培公豁然转身。 那官员颤抖着将残图递上。 “三名……三名罗刹工匠被刺杀!我们从佛朗机人那里高价买来的新式重炮图纸……被烧毁大半!” 周培公一把夺过图纸。 焦黑的边缘,模糊的线条,刺痛了他的眼睛。 这是他准备用来敲碎黑水城城墙的重锤。 现在,这柄重锤被人从内部打出了裂痕。 “废物!” 殷化行怒吼。 “工坊守卫森严!刺客是怎么进去的!” 那官员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不知道……守卫没有任何察觉,就像……就像有鬼影潜入了进去。” 鬼影。 周培公想到了那个传闻中李信麾下的谍报头子,燕九。 一连串的打击,快得让人喘不过气。 但真正的重击,还在后面。 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属于粘杆处。 他没有跪下,只是躬身。 “周大人。” 周培公看着他,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河西的密探网络,遭到重创。” 黑衣男子的话很平静,却让在场所有人感到一阵寒意。 “七名潜伏在黑水城外围的暗桩被拔除。” “三个负责传递消息的联络点被捣毁。” “我们……暂时失去了对黑水城周边区域的掌控。” 如果说前面的消息是皮肉伤,这一个,就是穿心之剑。 他们变成了瞎子。 变成了聋子。 周培公缓缓闭上眼。 他再次睁开时,之前的沉稳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暴前的平静。 最后一名传令兵几乎是踉跄着进来的。 他的情报最简单,也最令人心悸。 “报!黑水城方向……日夜火光冲天!有巨大的轰鸣声,即便在数十里外也能听见!探子说……说那声音震得地都在抖!” 行辕之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周培公。 这位一手策划了河西封锁,将李信逼入绝境的钦差大臣。 他走到窗前。 寒风卷着雪花,拍打在窗棂上。 他望着西方,祁连山脉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李信。 这个名字在他脑中反复回响。 他没有被困死。 他没有坐以待毙。 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山穷水尽的时候,他从绝境中,磨出了一把最锋利的刀。 袭扰粮道,是刀锋。 联络漠南,是续航。 破坏工坊,是断腕。 拔除暗桩,是蒙眼。 而那冲天的火光与轰鸣,是他正在锻造一柄更可怕的,足以砸碎一切的巨锤。 这场对峙,已经不是围困与消耗了。 它升级了。 周培公猛地转身。 “传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屋里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三道锁链!所有堡寨!警戒等级提升至最高!” “巡逻队加倍!从今天起,没有黑夜!” “夜不收全部撒出去!我要知道每一片雪花落下的位置!” “任何可疑的商队,任何可疑的人员,无需审问!格杀勿论!” 他走到殷化行面前。 “提督大人。” “下官在!” “你的兵,是用来打仗的,不是用来看家的。” 殷化行的脸涨得通红。 “从你的标营里,抽调最精锐的猎手,最悍不畏死的士兵!组成一支‘猎杀营’!” “深入祁连山!给我像狼一样去搜!去咬!” “李信的探矿队,杀!他的袭扰分队,杀!他的商队,杀!” “我要你亲手掐断他的资源命脉!用他们的血,染红祁连山的雪!” “末将遵命!” 殷化行大声应诺,转身大步离去。 周培公又看向那名粘杆处的黑衣人。 “你们的人,死得很有价值。” 黑衣人身体一僵。 “让你们的主事来见我。告诉他,我不惜代价!增派人手!钱不够,我给!人不够,从京城调!” “我要你们也变成鬼!潜入黑水城!” “给我刺杀他们的工匠!烧毁他们的工坊!破坏他们的矿山!” “李信怎么对我们,我们就十倍还之!” “遵命。” 黑衣人躬身,退入阴影。 最后,周培公走到书案前,亲自取过笔墨。 “备八百里加急。” 他下笔飞快,字迹却力透纸背。 “奏请皇上!” “其一,速调关内神机营、火器营精锐入甘肃!” “其二,重金!不计代价!从罗刹、从佛朗机,聘请最好的炮匠!最好的工匠!” “其三,告诉皇上,汉逆李信,已非癣疥之疾,实乃心腹大患!”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重重拍在桌上。 “非举国之力,不可制矣!” 肃杀的寒风,卷着雪花,在河西走廊上空呼啸盘旋。 黑水城的炉火与肃州的烽火,隔着数百里荒原,遥遥对峙。 铁与血的绞杀,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