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绝境血肉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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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灌满了整个山谷,带着尖锐的呼哨,刮在人脸上,如同刀割。 清军的攻势比这风雪还要猛烈,还要不讲道理。 他们踏着同伴和战马温热的尸体,踩着被鲜血融化的泥泞雪地,疯了一样地继续冲击。 用一条条鲜活的生命,用一具具滚烫的血肉之躯,一遍又一遍地撞击着磐石旅好不容易才稳住的钢铁防线。 “顶住!都他妈给老子顶住!” 石磊的嗓子已经喊得嘶哑,裸露在外的胳膊上青筋虬结,肌肉贲张,死死抵住身前冰冷的塔盾。 盾牌的边缘已经崩开了好几个口子,巨大的冲击力透过盾牌,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一口铁锈味的腥甜涌上喉头,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不能退,他身后就是矿山,是那台轰鸣的大家伙,是将军的命根子。 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在他身侧不远处,盾墙的一处连接被三名清军骑兵用同归于尽的方式硬生生撞断。 一个致命的缺口,暴露在无数双贪婪而嗜血的眼睛面前。 “操!”石磊眼珠子瞬间红了。 “刀盾手!补位!给老子杀——!”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第一个扔下手中的塔盾,从盾墙的破口后猛地冲了出去。 他的身后,早已待命的磐石旅刀盾手,如同下山的猛虎,从各个缝隙中,从盾墙之后,疯狂涌出。 他们是磐石旅最锋利的矛,存在的意义,就是在盾墙破碎的瞬间,用自己的身体和刀,为大部队重新构筑防线争取时间。 他们手中的厚背砍刀,在拥挤不堪的狭小空间里,划出了一道道致命的弧线。 没有精妙的招式,没有华丽的技巧。 只有最原始,最野蛮,也最有效的劈砍。 “噗!” 一名刀盾手身体下潜,手中的砍刀带着风声,狠狠地劈在了一匹战马的前腿上。 马腿应声而断,悲嘶的战马轰然倒地,将马背上的骑兵重重地摔了下来。 那名骑兵还没来得及反应,另一把砍刀就从侧面劈开了他的铁盔,红的白的溅了一地。 鲜血,如同不要钱的墨汁,在这片黑色的煤渣地和洁白的积雪上,疯狂泼洒。 整个战场,在这一刻被染成了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混乱的战场另一头,工房附近。 “保护钻机!保护王院正!” 几名始终护卫在王希身边的青蛇卫精锐,已经将他团团围住,组成了一个小小的防御阵型,缓缓向那间用石头垒成的坚固工房退去。 工房是为看守钻机和锅炉的工匠们临时搭建的,墙壁厚实,只有一个小小的门口。 王希的脸色因为极度的恐惧和刺骨的寒冷,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但他的一双眼睛,却依旧越过护卫们的肩膀,死死地盯着那台在漫天风雪中轰鸣不休的巨大机器。 蒸汽钻机发出的巨响,在此刻的他听来,不是噪音,而是天底下最动听的仙乐。 “快!快去给锅炉加压!加大蒸汽量!” 他抓住身边一名工匠的衣领,指甲几乎要嵌进对方的皮袄里,用一种近乎尖叫的声调嘶吼着。 那名工匠被他吓得一个哆嗦,连滚带爬地跑向了锅炉房。 “蒸汽不能停!钻机绝对不能停下来!” 王希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哭腔和一种癫狂的执念。 “那是我们矿山的命脉!是将军的希望!是咱们所有人的命!!” “轰!” 就在此时,一枚清军从远处投掷过来的火油罐,在空中划过一道歪歪扭扭的抛物线,越过了下方混乱血腥的战场,精准地砸在了钻机旁边堆积如山的煤堆上。 陶罐应声碎裂,黑褐色的火油四处飞溅。 溅射的火星点燃了火油,熊熊的火焰,在一瞬间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黑色的浓烟滚滚,夹杂着刺鼻的气味,瞬间笼罩了整个工房区域。 “我的煤!!”王希发出一声惨叫,差点当场昏厥过去。 “灭火!快他妈给我灭火!” 留守在工房附近的工兵们发出惊恐的嘶吼,他们彻底乱了阵脚,手忙脚乱地抄起手边的铁锹、木桶,用沙土、用雪块,甚至用自己的棉衣,奋不顾身地扑打着那越烧越旺的火焰。 这堆煤,是钻机唯一的燃料。 煤没了,钻机就得停。 钻机停了,他们所有人都得完蛋。 远处,清军阵中。 巴图鲁骑在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冰冷的头盔下,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扫视着整个战场。 磐石旅的顽强超出了他的预料,这群南蛮子,打起仗来简直就是一群疯狗,悍不畏死。 但他并不着急。 他知道,困兽之斗,终有力竭之时。 就在这时,那冲天而起的火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他一眼就瞥见了被人群严密保护的王希,和他身后那台造型怪异、不断发出巨响和蒸汽的铁疙瘩。 再看看那些汉军工兵不要命一样扑火的样子。 巴图鲁的眼中凶光爆射,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他瞬间就明白了关键所在。 那个老头,和那个铁疙瘩,就是这群汉军的命门! “看到那个穿狐皮袄的老头了吗!” 他抽出腰间的马刀,遥遥一指,声音盖过了战场的喧嚣。 “看到他身后那个冒烟的铁疙瘩了吗!”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此。 “那就是他们的头目!毁了那个铁疙瘩!杀了那个老头!” 巴图鲁的声音里充满了诱惑和杀意。 “赏银千两!官升三级!”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更何况,这赏赐已经丰厚到了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地步。 “嗷——!” 数十名最精锐的清军巴图鲁亲兵,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 他们的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呼吸也粗重起来。 他们不再理会正面战场的胶着,不顾一切地脱离了主战场,硬生生从磐石旅已经有些混乱的侧翼冲开了一道口子。 这数十骑,如同一支淬毒的锋利箭矢,目标明确,只有一个。 直扑王希所在的石屋! “不好!” 石磊在乱军中也看到了这一幕,目眦欲裂。 他想去救援,却被三四个清军死死缠住,根本脱不开身。 “挡住他们!快挡住他们!”他只能绝望地嘶吼。 “青蛇卫!结阵!死战!” 护卫王希的青蛇卫小旗官,一个面容刚毅的年轻人,发出了一声厉声喝道。 他手中的特制劲弩在瞬间举起,瞄准,连发。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咻!咻!” 两支短小的弩箭带着破空声,精准地射中了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清军骑兵。 那两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应声落马,喉咙上插着冰冷的弩箭,鲜血汩汩而出。 但他们的死,并未能阻挡身后同伴的脚步。 反而激起了他们更加狂暴的凶性。 其余的青蛇卫成员,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恐惧。 他们甚至没有时间去给劲弩上弦。 “哐啷”一声,所有人拔出了腰间那狭长而锋利的佩刀。 迎着那数十骑精锐,迎着那如墙而进的铁蹄和马刀,正面冲了上去。 总共,不过十余人。 他们在石屋前那片不足十丈的狭小空间内,与数十名清军的精锐骑兵,展开了一场极为血腥、也极不对等的搏杀。 刀光闪烁。 血肉横飞。 一名青蛇卫的卫士,被迎面而来的马刀劈中了肩膀,半边身子都被鲜血染红。 但他没有后退,反而狞笑着,用仅剩的左手死死抱住了马腿,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给老子下来吧!”他狂吼着,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战下盘不稳的战马。 战马悲鸣着倒地,马上的骑兵被狠狠甩出,还没落地,就被另一名青蛇卫的佩刀贯穿了胸膛。 而那名抱住马腿的卫士,也被后续冲上的清军骑兵,用数把马刀瞬间剁成了肉泥。 这就是青蛇卫。 他们用自己的身体去撞击战马,用滚烫的血肉去阻挡冰冷的马刀。 他们不断地有人倒下,尸体在雪地里堆积。 又不断地有人用自己的生命,为身后的王希,为那台轰鸣的钻机,构筑起一道脆弱,却无比坚决的防线。 王希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那些平日里跟在他身后,沉默寡言的年轻人,此刻正一个个地倒在他的面前。 他甚至都叫不出他们所有人的名字。 恐惧,愧疚,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的胸中翻涌。 但他最终还是把目光,死死地挪回到了那台钻机上。 那巨大的钻头,正在一寸一寸地,向着地底深处钻去。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他魔怔了一般,反复念叨着。 “噗嗤!” 最后一名站在小旗官身前的卫士,被三把马刀同时刺穿了身体。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透出的刀尖,然后缓缓倒下。 至此,小旗官身前,再无一人。 他孤零零地站在石屋门口,面对着十余名煞气腾腾的清军精锐。 他笑了。 那笑容里,有释然,有决绝。 他扔掉了手中已经射空了箭矢的劲弩,缓缓抽出了佩刀。 “大将军……属下……尽力了。” 他低声呢喃着,然后握紧了刀柄,迎着冲来的骑兵,发起了人生中最后一次,也是最悲壮的一次冲锋。 清军骑兵的马刀,带着戏谑和残忍,从四面八方,朝他当头劈下。 血色,瞬间染红了工房门口的最后一片净土。 防线,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