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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再次降临，却未能给邺城带来丝毫暖意，反而将昨日血战留下的残酷印记，清晰地展露在每一个守军眼前。破损的城墙，焦黑的痕迹，以及城下那片几乎与垛口齐平的、由双方士卒尸骸堆积而成的斜坡，无不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然而，比这视觉冲击更令人窒息的，是死寂。 持续了整夜的投石机轰鸣，在天亮前突兀地停止了。城外无边无际的狼群大营，也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没有战鼓，没有号角，没有军队调动的喧嚣，只有无数面玄色旗帜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单调声音。 这种反常的死寂，比震天的厮杀声更让人心慌意乱。城头上的守军，紧紧握着手中的兵器，不安地眺望着那片沉默的黑色海洋，不知道下一秒会有什么样的灾难降临。 “怎么回事狼群……退了”有士卒抱着侥幸心理，低声喃喃。 “退你看那营寨，纹丝不动！韩破军怎么可能退”旁边的老兵脸色惨白，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这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的话音未落，一阵低沉而富有节奏的马蹄声，从东面的原野上传来，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所有守军都不由自主地向东望去。 只见一支规模庞大的骑兵队伍，正沐浴着初升的朝阳，向着狼群大营疾驰而归。正是昨日东出的庞德、马超所部！ 与出征时相比，这支骑兵队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军容严整，杀气凛然。但眼尖的守军很快就发现了不同——几乎每一名骑兵的马鞍旁，都悬挂着不止一颗血淋淋、面目狰狞的首级！那些首级上的惊恐、痛苦、绝望的表情，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而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骑兵队伍的中间，押送着数十辆简陋的大车。车上堆积如山的，不是粮草，不是军械，而是一颗颗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人头！那些头颅大多戴着青州军制式的皮盔，瞪大的眼睛无神地望着天空，数量之多，几乎无法估算！ 与此同时，一面残破不堪、沾满泥泞血污的旗帜，被一名西凉骑兵用长矛高高挑起，在那支凯旋的队伍最前方肆意挥舞——那正是青州大将汪昭的将旗！ “那是……汪昭将军的旗帜！” “还有那些人头……是，是我们青州的兵！” “援军……完了……全完了！” 城头上，瞬间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呼和倒吸冷气的声音！恐慌如同瘟疫，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在守军之中蔓延！每一个看到那面残旗和那如山人头的人，都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了！ 希望，他们苦苦等待、赖以支撑的最后一丝希望，就在这朝阳之下，被狼群用如此赤裸裸、如此残酷的方式，彻底碾碎，并甩到了他们的脸上！ 这还没完。 就在庞德、马超率军返回大营后不久，狼群大营的辕门再次打开。 这一次出来的，不是军队，而是数以千计被缴了械、衣衫褴褛、面如死灰的青州军降卒！他们被狼群的骑兵驱赶着，如同牲口一样，踉踉跄跄地走向邺城的南门。 在距离城墙一箭之地外，他们被强迫停下。 紧接着，在无数守军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狼群的工兵辅兵们，开始了他们熟悉的“作业”。 他们将昨日带回来的、那些堆积如山的青州军首级，以及汪昭等将领被特意处理过、更加显眼的头颅，混合着昨日攻城战中收集的河北军首级，开始在昨日那座巨大京观的旁边，垒砌一座新的、规模稍小但却更加刺眼的京观！ 而那座新京观的最顶端，插着的正是那面残破的“汪”字将旗！汪昭那颗怒目圆睁、写满不甘的头颅，被一根长杆挑起，正对着邺城的方向！ 与此同时，那些被驱赶来的青州降卒，在狼群骑兵雪亮马刀的逼迫下，面向城墙，发出了绝望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和哀告： “城上的兄弟们！别守了！投降吧！八万大军……全死光了！汪昭将军也死了！” “守不住的！邺城守不住的！韩破军说了，城破之日，鸡犬不留！投降还能活命啊！” “开门投降吧！求求你们了！我们不想死，家里的爹娘妻儿还等着我们回去啊！” 这些哭喊声，混杂着哽咽和恐惧，清晰地传上了城头，如同魔音灌耳，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守军早已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闭嘴！都给我闭嘴！”审配气急败坏地出现在城头，声嘶力竭地怒吼，“弓弩手！放箭！射死这些扰乱军心的叛徒！” 稀稀拉拉的箭矢从城头射下，却大多软弱无力，甚至没能射到降卒面前就坠落了。更多的守军，只是麻木地看着下方那些如同待宰羔羊般的同袍，看着那座用青州援军血肉堆砌的新京观，看着汪昭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一股彻骨的寒意和绝望，从心底深处不可抑制地涌了上来。 坚守待援 青州八万援军，一日之间，灰飞烟灭！ 希望在哪里 下一个，会不会就轮到他们被筑进京观 崩溃。 士气在这一刻，发生了雪崩式的崩溃！ 恐慌如同脱缰的野马，再也无法遏制。开始有士卒丢下兵器，发疯似的向城下跑去，想要逃离这片绝望之地，哪怕多活一刻也好！ “站住！临阵脱逃者，斩！”审配状若疯魔，挥剑砍翻了两名从他身边跑过的逃兵，温热的鲜血溅了他一脸，更添几分狰狞。 然而，杀戮并不能阻止崩溃。反而像火上浇油，激起了更强烈的反弹和混乱。 “审配老贼！你还要我们陪葬到什么时候！” “跟他拼了！开门投降！” 混乱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立刻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张合和高览闻讯赶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彻底失控的场面。张合独臂持枪，试图稳住局面，但他的命令在无边的恐慌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高览看着那些如同行尸走肉般、眼神空洞的士卒，看着城外那两座触目惊心的京观，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邺城的魂，已经散了。 审配看着眼前这彻底失控的局面，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哭喊、咒骂和哀求，再看看城外那座新增的、对着他狞笑的京观，一股邪火直冲顶门，他猛地指向城内监牢的方向，歇斯底里地咆哮： “是了！都是那些妖言惑众的逆贼！是田丰！是沮授！是他们动摇了军心！来人！把田丰、沮授给我拖出来！重责一百军棍！游街示众！我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扰乱军心，是什么下场！” 他要用更残酷的镇压，来维系他那摇摇欲坠的权威，来恐吓这已然崩解的军心！ 悬首摧心！士气崩解！外援尽丧！内部相残！邺城，这座河北最后的堡垒，正在从内而外，加速走向它的终焉！而城外，狼群磨牙吮血，冰冷的注视着这一切，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最佳时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