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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的气息,如同跗骨之蛆,紧紧缠绕着李铁崖。 他感觉不到左臂的存在,只有一阵阵撕裂灵魂的剧痛,提醒着那条手臂已然报废。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次次试图将他拖入永恒的黑暗。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胸腔如同风箱,吸入的冰冷空气混合着浓重的血腥味——既有敌人的,更多是他自己的。 身后,黑石堡方向的火把光芒如同愤怒的兽瞳,追兵的呐喊和杂乱的马蹄声如同索命的梵音,越来越近。箭矢不时呼啸着从身旁掠过,钉入泥土或树干,发出咄咄闷响。 他不能停。 腰间那颗用染血床帐包裹、冰冷而沉重的首级,是他唯一的生路,也是涿州营那些残兵唯一的指望。 求生的本能和钢铁般的意志,驱使着他早已超越极限的身体,在黑暗中跌跌撞撞地前行。他记不清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又多少次咬着牙,用那柄沾满血污的短刃拄着地,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 视野开始模糊,耳中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切。他只能凭借来时的模糊记忆和本能,向着义武军大营的方向挪动。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般漫长,前方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几点微弱摇曳的火光——那是义武军外围游骑的警戒哨! “站住!什么人!”一声警惕的喝问伴随着弓弦拉动的细微声响从黑暗中传来。 李铁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向前一软,单膝跪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嘶哑得几乎冒烟的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涿州……李铁崖……复命……”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向前栽倒,彻底失去了意识。 …… 再次恢复意识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颠簸,以及身下硬木板的触感。 他正躺在一辆行进中的大车之上,身上盖着粗糙但干燥的毛毡。左臂被简陋却结实的夹板固定着,剧痛依旧,但似乎被某种草药暂时压制了下去。阳光有些刺眼,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小乙那张写满担忧和惊喜的脸庞。 “铁崖哥!你醒了!太好了!军医!军医!他醒了!”小乙激动得语无伦次,朝着车外大喊。 很快,一个穿着义武军号衣、面色疲惫的随军医官探过头来,检查了一下他的瞳孔和脉搏,松了口气:“命真硬!失血这么多,烧了两天,居然挺过来了!左臂骨头断得厉害,好好将养,或许还能保住,但以后怕是……” 医官后面的话没说,但李铁崖明白。这条手臂,就算能愈合,也基本废了。 他不在意这个,挣扎着想要坐起,声音虚弱却急切:“首级……张琏……” “在呢在呢!”小乙连忙按住他,从车板下小心翼翼地捧出那个依旧用床帐包裹着、已经有些发黑发臭的物事,声音带着哭腔和骄傲,“铁崖哥你放心!首级在!王帅已经验过了!咱们……咱们成功了!” 李铁崖长长地、彻底地松了一口气,身体再次瘫软下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骨头。 他还活着,任务完成了。 接下来几天,他是在这辆颠簸的大车上度过的。小乙寸步不离地照顾着他。从断断续续的交谈中,他得知自己那夜昏迷后,被外围游骑发现,立刻上报。王琰亲自派了亲兵来接应,并将他安置在相对平稳的后军医护车队中。 他刺杀成功的消息,早已像风一样传遍了整个义武军。 黑石堡群龙无首,陷入内乱,王琰趁机挥军猛攻,几乎没费太大力气便拿下了这座险要营垒,为大军的推进扫清了关键障碍。 如今,义武军主力正高歌猛进,兵锋直指瀛州城。而“李铁崖”这个名字,在军中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悍勇”或“酷吏”,更蒙上了一层“死士”、“刺客”的阴影色彩。敬畏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忌惮者更甚。 这些,李铁崖都无心理会。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偶尔清醒,便默默运转着家传的粗浅练气法门,试图加快伤势的恢复,同时思考着接下来的路。 他知道,王处存的目的达到了。他用一条手臂和半条命,换来了大军前进的契机,也彻底将自己绑在了王氏的战车上。那位节度使此刻想必十分满意。 但这把刀,用起来顺手,却也更容易折断。 几天后,大军抵达瀛州城外二十里处,开始安营扎寨,构筑工事,准备长期围困或择机攻城。 李铁崖的伤势也稍微稳定了一些,虽然依旧虚弱,但已能在小乙的搀扶下勉强坐起,甚至下地走几步。 这天傍晚,营地刚刚扎稳,一名传令兵便来到了李铁崖的车前,态度恭敬却透着一丝疏离:“李虞候,王帅召见,请您即刻前往中军大帐。” 该来的,终于来了。 李铁崖在小乙的帮助下,艰难地换上一套干净的军服(左袖空空地耷拉着),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跟着传令兵,一步步走向那座象征着权力核心的中军大帐。 沿途,所有看到他的士卒和军官,无不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目光复杂地注视着他。那目光中有好奇,有敬畏,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和距离感。他仿佛成了一个从地狱归来、带着不祥气息的符号。 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王处存依旧坐在主位之上,两侧站着王琰等几名高级将领和幕僚。气氛比上次点将时更加凝重。 李铁崖走进帐中,忍着伤痛,艰难地躬身行礼:“末将李铁崖,参见王帅。” “免礼。”王处存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目光落在他空荡荡的左袖和苍白的面容上,停留了片刻,“伤势如何” “谢王帅挂念,暂无大碍。”李铁崖平静地回答。 “嗯。”王处存微微颔首,不再寒暄,直接切入正题,“黑石堡一役,你孤身犯险,深入敌巢,格杀敌酋张琏,立下首功,为大军攻克瀛州门户,扫清了障碍。此功,当彪炳军史。” 他的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帐内众将神色各异。王琰面无表情,其他几位将领则目光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乃末将分内之事,不敢居功。”李铁崖垂首道。 王处存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谦辞:“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此乃治军之本。你勇毅果决,忠勤可嘉。经此一役,都虞候一职,已不足以酬你之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帐内众人,缓缓道:“即日起,擢升李铁崖为义武军左厢牙将,仍领涿州营,兼掌军法监察之事。另赏金千两,绢百匹,良田百顷于镇定。” 牙将! 这可是真正的高级将领阶位,通常独自统领一军(数千人),地位仅次于那些统军大将!虽然依旧名义上归王琰节制,但自主权已大大提高! 帐内响起一阵细微的吸气声。就连王琰的眉头也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这擢升速度,可谓骇人听闻。 李铁崖心中也是凛然。王处存这是要把他彻底架在火上烤。如此厚赏,固然是酬功,但更是在加剧军中其他将领的嫉恨,让他除了紧紧依附王氏,再无退路。 他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再次躬身,声音沉稳:“末将,谢王帅隆恩!必当竭尽驽钝,以报王帅知遇之恩!” “好。”王处存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似乎对他的反应很满意,“你伤势未愈,暂且于后营好生休养。瀛州城高池深,王景崇作困兽之斗,大战在即,本帅还需倚重你这柄利刃。” “末将明白!” 又简单询问了几句伤势和营中情况,王处存便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李铁崖行礼告退,缓缓退出大帐。 帐帘落下,隔绝了内外的光线和声音。他站在帐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夜气,感觉后背已然被冷汗浸湿。 每一次面对王处存,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瀛州城方向隐约的轮廓,那里灯火星星点点,如同蛰伏的巨兽。 大战在即,而他,这位新晋的牙将,拖着一条废臂,即将带领着他那支伤痕累累的残营,再次投身于更加残酷的修罗杀场。 前途,仿佛被浓重的血雾笼罩,看不清方向。 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模样的人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李将军,王都尉请您过去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