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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佑十年的腊月，幽州城被鹅毛大雪裹成了一座银山。北风卷着雪沫子，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人脸上，护城河结的冰厚得能跑马，冰层下的水流声被冻得发闷，偶尔传来冰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旷野上格外清晰。李存勖的中军帐扎在离城墙三里地的高坡上，帐外的辕门插着 “晋” 字大旗，旗面被冻得硬邦邦的，在风中猎猎作响，却抖不落上面的积雪。 城楼上的刘守光裹着件紫貂披风，领口的毛都结了冰碴子。他踩着冻得梆硬的城砖，手里拎着个锡酒壶，壶嘴朝下往城下泼洒酒浆，琥珀色的酒液在空中划出弧线，落在雪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很快又被新雪盖住。“李存勖你这沙陀野种！” 他的嗓子因为连日嘶吼变得沙哑，唾沫星子混着酒气喷在城砖上，“有种你就攻上来！本王在城里藏了三年的粮草，够耗到你孙子辈！” 城下的晋军将士气得哇哇叫，握着刀枪的手都在发抖，不少人想搭弓射箭，却被李存勖抬手按住。他身披亮银甲站在雪地里，甲片上的积雪被体温焐化，又冻成一层薄冰，在阳光下闪着冷光。“何必与这等鼠辈动气。”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头对身后的伶人班主道，“取家伙来，唱《幽州破》给刘王爷听听。” 伶人们连忙支起戏台，就在离城墙一箭之地的雪地上。锣鼓声在风雪里显得有些沉闷，却穿透了刘守光的辱骂声。扮作晋军将领的伶人手持木枪，在雪地里翻着跟头，唱腔里满是豪情：“银枪刺破幽州雪，胡尘散尽见青天……” 李存勖又命亲兵堆起三座雪狮，每座都有丈余高，狮口大张，獠牙毕露，像是要扑进城去，雪狮的眼睛用墨石嵌成，在雪光里透着凶狠的光。 城楼上的刘守光看得目瞪口呆，酒壶 “哐当” 一声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他指着城下的雪狮和戏台，气得浑身发抖：“反了！反了！给我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可城墙上的弓箭手冻得手指发僵，射出的箭没到城下就落进了雪堆里，伶人们的唱腔反而更响亮了。 三日后雪霁，太阳露出脸来，把幽州城照得一片雪亮。护城河的冰层被晒得更结实了，晋军士卒踩着冰面，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云梯很快就架在了城墙上。李存勖拔出佩剑，剑尖指向城头：“破城！” 银枪效节军的将士们像潮水般涌上冰面，枪尖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刺得城楼上的梁军睁不开眼。 城破时的喊杀声震耳欲聋，刘守光早就没了往日的嚣张，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早就挖好的地道。地道里又黑又冷，弥漫着一股霉味，他蜷缩在角落里，怀里还揣着半块没吃完的羊肉干，那是他昨天从御膳房抢来的。外面传来晋军搜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吓得大气不敢出，把羊肉干往嘴里塞，却因为太紧张，噎得直翻白眼。 “在这儿呢！” 一个晋军士兵发现了地道口，火把的光亮照了进来，映出刘守光惊恐的脸。他被拖出来时，头发上还沾着泥土和蛛网，嘴里的羊肉干没咽下去，嘴角挂着油乎乎的残渣。李存勖站在城楼上，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燕王像条丧家之犬，冷冷地说：“把他带下去，好好‘伺候’着，别让他冻着饿着。” 幽州城的雪开始化了，屋檐下滴着冰水，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溪流。晋军的旗帜插上了幽州城头，在阳光下猎猎作响。李存勖望着城外白茫茫的旷野，想起父亲临终前交付的第一支箭，想起刻在箭杆上的 “幽州” 二字，心里默念：“父亲，儿臣做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