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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光四年的暮春，洛阳城的集市本该热闹非凡，如今却透着一股死寂。街头巷尾突然多了些挂着 “宫市” 木牌的摊子，穿着锦袍的内侍们叉着腰站在那里，见着顺眼的货物就往筐里扔，扔下几个铜板便扬长而去，百姓们敢怒不敢言，只能默默收起摊位往巷子深处躲。 这 “宫市” 是刘皇后的主意。自从册立为后，她觉得国库的银子不够挥霍，竟学起前朝宦官的做派，派人在街头强买强卖，美其名曰 “为宫廷采办”，实则中饱私囊。景进等伶人帮着她打理，从中分了不少好处，越发助长了这股歪风。 这日，城南的老农王二柱牵着自家的老黄牛去集市上配种。那牛是他全家的命根子，春耕全靠它拉犁，牛背上还搭着块褪色的花布，是他孙女亲手绣的。刚走到街口，就被几个 “宫市” 的内侍拦住了。 “这牛不错，宫里要了。” 为首的内侍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也就够买半担米的，扔在王二柱脚边，“赶紧把牛牵走，别耽误了娘娘用膳。” 王二柱急得脸都红了，死死拽着牛缰绳：“官爷，这牛不能卖啊！俺家还等着它耕地呢！” 他扑通跪在地上，对着内侍连连磕头，“要不等秋收了，俺送您两石新米，这牛您就让俺留下吧！” “哪来那么多废话！” 内侍一脚踹开他，“皇后娘娘看上的东西，还能有你说不的份” 几个小内侍上前就要抢牛，老黄牛仿佛通人性，哞哞叫着不肯走，用犄角护住王二柱。 “反了！反了！” 为首的内侍眼睛一瞪，对周围的兵卒喊道，“这刁民竟敢抗旨，还纵容牲畜伤人，定是偷来的赃物！给我拿下！” 兵卒们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把王二柱按在地上，铁链子 “哗啦” 一声锁了他的脖子。老黄牛急得直跺脚，被内侍用鞭子抽得连连后退，最终还是被强行牵走了。王二柱躺在地上，看着牛背上的花布越来越远，哭得撕心裂肺：“还俺的牛啊！那是俺家的命啊！” 老黄牛被牵进皇宫，直接送进了御膳房。刘皇后听闻这事，正在试戴新做的珠钗，漫不经心地说：“既然不肯卖，就杀了做牛肉脯吧，正好给陛下下酒。” 御厨不敢怠慢，手起刀落，那勤恳了一辈子的老黄牛，转眼就成了砧板上的肉。 傍晚时分，一盘油光锃亮的牛肉脯端上了李存勖的餐桌。他正与伶人们排演完新戏，饥肠辘辘，拿起一块塞进嘴里，只觉得肉质紧实，咸香可口，连连称赞：“这肉脯做得不错，比教坊司的厨子手艺还好。” “陛下喜欢就好。” 刘皇后坐在一旁，笑得眉眼弯弯，“这可是臣妾特意让人做的。” 景进在一旁凑趣：“皇后娘娘为了给陛下寻这好食材，可是费了不少心思呢。” 他添油加醋地把王二柱不肯卖牛的事说了一遍，只是隐去了强抢和诬陷的情节，只说是 “刁民不识抬举，皇后娘娘略施小计便得了这头牛”。 李存勖闻言，不仅没生气，反而拍着刘皇后的手哈哈大笑：“皇后真是理财能手，连头牛都能变出花样。” 他又拿起一块肉脯，塞进嘴里，“那些百姓就是小家子气，一头牛而已，哪有朕的皇后聪明” “陛下谬赞了。” 刘皇后笑得更欢了，心里却在盘算着明日再让 “宫市” 多收些绸缎，好给伶人们做新戏服。 此时的大牢里，王二柱还在哭喊。狱卒告诉他，他的老黄牛已经被杀了做肉脯，他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等他醒来，只觉得万念俱灰，春耕无望，家里的妻儿老小还等着他回去，如今却落得人牛两空。 消息传到街市上，百姓们更是惶恐。有卖菜的大妈看着自家刚长熟的黄瓜，叹道：“这日子没法过了，说不定哪天连咱们家的锅都要被‘宫市’收走。” 有年轻的书生气不过，写了篇《宫市赋》贴在城墙上，痛斥这种强取豪夺的行径，却被景进派人撕了下来，还把书生抓去打了五十大板。 几日后，王二柱被放了出来。他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回到家，看到妻儿们期盼的眼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抱着妻子失声痛哭。春耕时节，别家都在田里忙碌，只有他家的地荒在那里，妻子只能用锄头一点点刨，累得直不起腰。 而皇宫里，李存勖还在吃着牛肉脯，与刘皇后、伶人们一起观赏新排的《丰收乐》。戏里的百姓们载歌载舞，庆祝丰收，看得李存勖乐不可支，指着戏台对刘皇后说：“你看，百姓们过得多快活，还是朕的治理有方。” 刘皇后笑着附和，眼里却没有丝毫温度。她不知道，那盘香喷喷的牛肉脯，凝聚着一个老农的血泪；她更不知道，当 “宫市” 的强取豪夺越来越频繁，当百姓的怒火越积越深，终有一天会像火山一样爆发，将这看似繁华的宫廷，焚烧殆尽。 入夏后，洛阳城遭遇了旱灾，地里的庄稼都蔫了。王二柱看着自家荒芜的田地，又想起被杀死的老黄牛，忽然拿起锄头，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觉得心里有团火在烧，不发泄出来就要爆炸。 可他还没走到宫门前，就被侍卫拦了下来。侍卫看着他手里的锄头，以为他要行刺，二话不说就把他按在地上。王二柱挣扎着，对着宫门的方向嘶吼：“还俺的牛！还俺的地！你们这群强盗！” 他的嘶吼声被宫墙内传来的丝竹声淹没，像一颗投入大海的石子，连一点涟漪都没激起。此时的李存勖，正拿着最后一块牛肉脯，喂给刘皇后吃，两人相视而笑，仿佛这世间的一切苦难，都与他们无关。 只是他们没看到，那盘空了的肉脯碟子上，仿佛还沾着老黄牛的血，映着宫灯的光，显得格外诡异。而那句 “皇后真是理财能手” 的夸赞，也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洛阳百姓的心里，随着旱灾的蔓延，渐渐长成了复仇的藤蔓。
